山寨電燈亮透天／唐勝一

唐勝一

我們山溝村寨，是改革開放後幾年才正式通電的。而我所在的大隊部，則早於十四五年就用上了電。那時，我們的人民公社都還是煤油燈照明呢。

我們大隊綜合加工廠的機房有一臺15匹馬力的柴油發動機，被城裏客人看到後，他便建議大隊幹部好好利用，可以晚上發電照明。大隊支書疑惑地問：“行嗎？”“肯定行呢。”大隊支書兩手一攤：“可我們沒得會弄電的電工師傅啊？”城裏客人瞧了瞧我們機房的3人，告訴說:“我給你請來個電工師傅，手把手地教會他們3個，大概一個星期就夠。”城裏客人瞧我年輕，轉而拍拍我肩頭，問:“小夥子，讀過高中沒有？”我回答：“讀過，才畢業兩年呢。”“那就好，學過電力知識，實踐操作起來應該容易上手。”

我無比自豪地對兩位同事師傅說：“我們成了山寨的光明的使者啦！”師傅提醒我：“這也意味著，我們的責任相應大了。”我表示：“一定盡力把工作做好。”機房發電了，最高興的要算竹器加工廠的師傅們。你瞧他們說的:“這下好了，晚上加班有雪亮雪亮的電燈照明，我們的活計就會做得又快又好，同時我們的眼睛也能得到保護，再不擔心成眼疾啰。”

我們發電，除了大隊部及加工廠使用外，經專業電工師傅測算，還可以讓四五十戶的社員家庭使用照明。那時農村除了用電照明，也不會用電幹別的。大隊幹部說:“那就讓就近的幾十戶人家用電吧，讓他們優先享受享受。”具體涉及五個屋場三個生產隊，可讓這些社員高興了。但是，裝電需要電杆和電線及配件，大隊部就組織相關的生產隊長開會進行協商，大家議來議去，都覺得投資是個問題。三個生產隊長很為難，意見很一致，他們所講的大概意是: 這又不是全生產隊的家家戶戶都用電，要是隊裏集體出投資，那沒有裝電受益的社員肯定不同意。大隊支書點點頭，覺得是這麼個理，接著徵求所有參會人員意見:“要是由大隊部集體出資行不？”大隊幹部及生產隊長紛紛表示：“那應該行得通。”於是，大隊支書當場拍板:“電杆樹就從大隊部的林場裏拿，要購買電線及配件，則由大隊部綜合加工廠拿錢開支。”

安裝順利進行，不幾天正式供電。晚上，大隊部，綜合加工廠及就近幾十戶人家都用電照明後，那一片天啊，是透亮透亮，好耀眼呢。正式送電的當晚，有社員自發地買來鞭炮，“劈裏啪啦”燃放，熱鬧了好一陣子。再後每個夜晚，大隊部那片天空光芒四射，成為一道靚麗的光景，令周邊的村寨人家羡慕不已。有些公社幹部就曾這樣說過:“好想搬到他們那個大隊部去住啊，享受享受用電的方便。”我家要是來了男親戚且留宿的話，也會主動提出:“我去一伢子的機房搭個鋪吧，他那裏有電燈照明，我去試試，看是睡個好覺呢，還是睡不著覺。”去過的親戚無不為之感歎:“要是我們那裏也能用上照明電，多好啊！”我告訴親戚:“你們盼著夢著吧，應該不久就能夢想成真。”

據有些社員反映，大隊部附近用上照明電的人家，其小夥子找對象都容易多了，妹伢子答應得都爽快些。“都用上電了，這條件蠻好。”甚至用上照明電的人家的妹伢子，反倒是找對象都心不甘、情不願地外嫁呢，甚或歎著氣：“唉——，我娘家的條件還好些哪。”

機房發電並不是整天的供電，而是僅限於晚上的一段時間作照明用。具體供電時間是:冬、春兩季，每晚的6:30至9:00，而夏、秋兩季，則為每晚的7:00至9:30。如此，既不影響機房白天的加工作業，也不耽誤晚上的正常照明。我們機房三名機手還可以輪流值班。

其實，我們機房發電、供電，還是很簡單的，每晚值守兩個半小時，準時供電，按時停電，一般不會有什麼故障，除非有人好奇，亂拉電燈的拉線開關，要麼拉斷開關線，要麼弄壞燈泡不亮。山寨裏那時沒人懂電，因而發生很小很簡單的故障，也沒人敢亂弄，一律要請我們機手去幫忙。好在用電人家距離機房很近，跑來不難，我們去幫忙解決也用不了多少時間。往往這點小故障，對我們3個機手而言，乃舉手之勞，小事一樁，但在用戶看來，卻是幫了他們的大忙。他們曾經跟我實話實說:“打從用電照明後，一旦晚上沒有睡覺之前，要是一刻刻電燈不亮，都很不適應，哪怕點著煤油燈，仍像瞎子一般,看得處處黑趨趨的。”所以，用電人家，把我們3個機手看得很重，不時地叫我們去他們家或吃頓飯，或是喝杯湖子酒，或是炒上一盤香噴噴的花生、瓜子往我們衣袋、褲兜裏塞:“莫嫌棄，平常多虧你們幫忙。”“應該的哪。”

有一次，一戶人家辦酒席，晚上都送上電了，才匆匆找來要我幫他裝上一只臨時電燈。可那時各農戶用電都沒裝電錶，直接從線上搭頭。他擔心地說:“白天沒送電裝燈就好了，現在都送電了，咋好接嘛？”我告訴他:“這220V的單相電，帶電作業沒什麼事的。”當我站到抽屜桌面上，剝線搭頭，不小心直接讓手指觸到了帶電的銅線。我被電麻了，激愣一下。他趕緊問我:“電到了，要緊不？”我說“沒事”時，他還跟我講:“你下來,我陪你去赤腳醫生那裏看看。”我再三告訴他:“真沒事，放心吧。”沒想到他老婆則不聲不響，摸黑叫來了赤腳醫生，堅持要讓醫生幫我看看。

這區區的一件小事，卻反映出鄉親的樸實情感。所以，我很感激眾鄉親，哪怕跳出農門進城工作，直到現在，仍然無時不刻地想著大家對我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