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刊／兩個世界，一個家庭：《荒野機器人》找到「心」的探索旅程

看完《荒野機器人》幾天後，我腦中浮現了一首歌：菲爾・柯林斯（Phil Collins）為《泰山》創作的〈Two Worlds〉。他以辨識度極高、磁性十足卻又清澈明亮的嗓音，唱出那句令人難忘的「Two worlds, one family.」（兩個世界，一個家庭。）全曲在柔和與強烈之間轉換自如，具有豐富的情感層次。《荒野機器人》與《泰山》的故事乍看不同，但兩者有許多同質之處：遺世獨立的小島上，文明與自然不再是壁壘分明的兩個世界，而是透過學習，逐步融合為一個家庭。

《荒野機器人》改編自同名小說，故事開場便是一場狂風暴雨。寰宇動力公司貨船失事，所載運的機器人幾乎全部墜毀，只有一名機器人（羅茲森7134號，後來被暱稱為「羅茲」）可以成功運作。原本屬於高度文明產物的羅茲，就此被推入一個全無人類的世界，一個由直覺與生存本能主導的自然領域。

初登島嶼的羅茲，按照程式設定嘗試提供服務，卻因無法交流、行為不當而嚇壞動物。她的原廠設定是服務人類，儘管一開始不能理解荒島上的動物，但她的運作核心「阿波羅處理器」有高超學習智慧，花了一點時間辨識動物的「語言」而可以溝通——但說「溝通」也不盡然正確，因為荒野所代表的「自然」，與代表文明薈萃的「機器人」，可說是截然不同的存在邏輯，動物完全無法接受與之為伍。

當她認知此地沒有人需要她，準備向公司發送求救信號，卻因意外摔下山坡，壓壞了一個野雁窩巢，覆巢下只剩一顆未孵蛋尚且完好。孵化的雛鳥「亮亮」，因銘印作用（imprinting）視羅茲為母親。

儘管羅茲擁有號稱融合了人類所有知識結晶的處理器，可以花費長長的時間突破物種溝通限制，然而當個「母親」可沒那麼簡單。畢竟，即使擁有世界上所有的智慧，也不見得能夠適當處理親子之間的關係。這從天而降的機器人，成為了亮亮的母親——或說學習成為亮亮的母親。

對亮亮來說，牠所遭遇的事情的確不幸，對牠卻也可能是一種幸運，因為牠的翅膀太短，也許原本會被生存法則淘汰。體弱、失去親雁的亮亮，不僅因羅茲的保護與引導而得以倖存，還因學習了羅茲的邏輯，能做出比本能反應更多的思考，最後甚至成為了團隊的領導者。

羅茲雖是被設計為服務人類的機器，但在與動物共同生活的過程，她逐漸展現遠超原始設定的判斷與動作能力，發展新的生存模式。荒野原為弱肉強食的世界，隨著羅茲的無條件善意，島上的動物漸漸有了改變。狐狸阿探曾一度想吞下那顆野雁蛋，但最終卻成為忠誠的家庭友人；寒冬來襲時，羅茲不顧自身風險，用盡電力將所有動物帶往小屋庇護，此舉不僅拯救了生命，也改寫了動物的本能，掠食者與獵物達成罕見的冬季休戰協議。

羅茲觀察、模仿，甚至創造新的行動方式。當攔截到羅茲所發送的信號，公司派出機器回收隊時，「學會了野性」的羅茲，成為真正的荒野機器人，以完全非典型的行動，一度擊退了來犯者。她不再只是誰的工具，我為了羅茲保護亮亮的一幕而動容。亮亮率領野雁群拯救羅茲，當飛船即將墜毀，但亮亮的翅膀受了傷，無法飛行。羅茲告訴亮亮，牠不需要飛，便抱著亮亮跳出了飛船，同時從胸口扯出了動力核心，亮亮驚呼：妳不需要那個東西嗎？羅茲說：「我需要的都有了。」並把亮亮放進了胸口的空間。這一刻，羅茲像是最經典《綠野仙蹤》的錫人一般有了「心」，她早已擁有最真摯的情感，而她也聽從了心聲，做出了個人信念的選擇。

可以說，這場意外是命運最好的安排。老野雁曾對羅茲說：「發生的事不是妳的錯，妳為了彌補所付出的心力才是一切。」這句話點出了整部作品的情感核心。就「原始設定」而言，他們兩個都有「瑕疵」，然而我們從來都不需要完美。亮亮學會飛行、選擇領導，羅茲違背了原始程式碼、以善意與他者建立前所未有的關係，都是離開了熟悉而安全的區域，才真正開啟的探索之旅。

《荒野機器人》也有一首極為動聽的主題曲〈Even When I’m Not〉，可視為母子之間最深的情感回音：「I’ll always be there, even when I’m not.」即使分離，即使記憶被抹除，愛依然深埋心中，不曾消失。來自不同世界的靈魂，因命運而相遇，也因理解與陪伴而彼此成全。這部作品的結尾，並不只是擊退敵人、或尋求自然與文明的和解那麼簡單。真正令人動容的，是角色們如何在失落與離別中留下痕跡，並用記憶與行動延續彼此的關懷與羈絆。沒有人是完美的，羅茲與亮亮也都帶著缺憾前行，但也正是這些不完美，以及學習善待彼此的過程，成就了完整的愛。

作者／傅淑萍

現為「我們的教學事業有限公司」講師，國立成功大學中國文學系博士。部落格「樂遊原」與IG「樂遊原（@leyou_yuan）」共同經營者。曾任聯合報文學寫作營講師。曾擔任聯合盃作文大賽閱卷與命題老師。

本文章來自《桃園電子報》。原文：副刊／兩個世界，一個家庭：《荒野機器人》找到「心」的探索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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