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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7-22 | 中央社

陳思宏捷克朗讀「鬼地方」 談鬼文化各國詮釋差異

台灣作家陳思宏受邀參加「作家閱讀月」,在現場朗讀「鬼地方」。陳思宏表示,「鬼地方」在越南成為暢銷書,但在德國賣版權的過程很坎坷;儘管這本書在各國接受度各異,但很高興因(為)「鬼地方」而到各地認識不同的人。

中東歐著名文學活動「作家閱讀月」在7月展開,台灣作家陳思宏在捷克布爾諾(Brno)的劇院朗讀「鬼地方」,並分享各國讀者對「鬼」的不同想像,現場觀眾頻頻提問,反應熱烈。

對於這次受邀參加作家閱讀月,陳思宏接受中央社記者專訪時表示,捷克的作家閱讀月是個很特別的活動,世上幾乎找不到長達31天、涵蓋4個城市的文學節;今年的主題國是台灣,主辦方邀請31位台灣作家參與,這種規模在其他地方亦是前所未聞。

陳思宏說,一般人認為文學節應該辦在首都,但捷克作家閱讀月選擇南方城市布爾諾(Brno)與東邊城市奧斯特拉瓦(Ostrava)。他表示:「但這正是文學的力量,抵達比較邊陲的地方。小規模的地方,不代表就找不到讀者,不代表就不會有文化的迴響。」

他認為,文化事業需要深耕和長久經營,選擇這些城市是正確決定,尤其布爾諾是米蘭昆德拉(Milan Kundera)的出生地,很適合辦台灣文學活動。

‧鬼地方外譯成12國語言出乎作者意料之外

「鬼地方」在2019年12月出版後,陸續被翻譯成12國語言,包含英、日、法、韓、波蘭等。陳思宏分享,2019年底鬼地方出版,他在台灣推廣一輪後,就回到德國。隨著COVID-19疫情爆發,他以為這本書的命運就此止步。

沒想到,疫情期間這本書不僅賣超過萬本,2020年秋天更賣出英文版權,成為他目前最暢銷的一本書。接著陸續賣出各國版權。陳思宏說:「我本來覺得這本書應該賣個300本吧,其中200本是我姐買的。這一切都是個奇蹟。」

「鬼地方」書寫彰化永靖的鄉野傳說,竹林有女鬼,田邊水圳柳樹上也有鬼,書中處處是鬼。陳思宏認為,「鬼」在台灣文化中根深蒂固,成為生活中的一部分;台灣人不論宗教信仰是什麼,每年都會拜中元節。

他說:「從小在台灣一定避不開鬼這件事情。每個國小都有鬼故事,像是有隻手從馬桶伸出來幫你擦屁股。當兵時、露營也一定有鬼故事。」

有趣的是,當「鬼地方」走出台灣,各國讀者對「鬼」的詮釋與想像各有差異。陳思宏說,越南與台灣都有鬼月,加上重男輕女問題,與經濟快速發展,因此「鬼地方」在越南成為暢銷書。韓國的鬼文化與台灣略為不同,但兩國都經歷過獨裁、戰亂和白色恐怖的相似歷史,性少數問題與台灣處境相似,因此「鬼地方」在韓國也受到歡迎。

然而,當「鬼地方」來到歐洲,陳思宏發現,大部分歐洲國家普遍對鬼不在意,認為鬼魂僅是披著床單的幽靈。他坦言,德國出版社對「鬼地方」中的鬼魂題材感到困惑,因此這本書在德國賣版權的過程很坎坷。

陳思宏說,儘管「鬼地方」在各地接受度各異,「我的書能去各個地方認識不一樣的人,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年輕時逃離家鄉中年透過書寫「回家」

長年旅居柏林的陳思宏,早年的作品專注於寫柏林生活,例如十多年前出版的「叛逆柏林」與「柏林繼續叛逆:寫給自由」;近年則開始回望家鄉,「鬼地方」就是以彰化永靖為書寫背景。

談及題材的轉變,陳思宏首先提到已故作家邱妙津。邱妙津是台灣90年代女同志文學的代表人物,她的「鱷魚手記」成為那個時代的經典。

令陳思宏驚訝的是,近幾年他得知,邱妙津同樣是永靖人,也讀永靖國小,但在邱妙津的小說中卻找不到家鄉的影子。陳思宏感嘆:「如果她還在世,應該也會來參加這個文學節,也應該已經在寫故鄉了。」

陳思宏坦言,「來自鄉下的人,往往花很大力氣逃離家鄉。」當年,他從永靖逃到台北,再逃到德國,逃離過程伴隨一種否認的心情:「你不想讓大家知道你是鄉巴佬,來自一個小地方,你想要逞強,你想要變成一個都市人。」

人生來到40多歲,陳思宏表示,自己現在已經夠成熟,可以坦然面對家鄉,「我終於有那個勇氣可以回顧我的過往,跟大家說:『我來自一個小地方。』」他認為,中年之後是書寫家鄉的好時機,這或許也完成邱妙津的未竟事業。

「鬼地方」書寫家鄉,但陳思宏形容,自己在永靖已無「家」的感覺。他認為,家是個能有自己空間,可以開開心心當自己,不必討好任何人的地方。雖然老家依然存在,但陳思宏已無自己的房間,從小到大的物品也被裝箱起來,永靖在物理或心理上都離他很遠。

陳思宏說:「回家是一個很複雜的事情。」每次回到永靖,當地人一看到他就知道他是外地人,在歐洲生活多年,陳思宏習慣長時間走路,但台灣的鄉下,人人都開車或騎摩托車,讓他顯得突兀。

陳思宏表示:「明明那是你來自的地方、養育你的地方,可是回去,你就是覺得怪,他們也覺得怪,所以是個很難言說的事。」

‧作為同志作家 兩個非主流身份疊加

作為一位男同志作家,同志也是陳思宏經常書寫的題材。陳思宏說,一直認為自己是「邊緣人」,常常覺得格格不入,但他並不介意,「稱我是邊緣人,我非常開心,對我來講這是一種稱讚。」

陳思宏表示,如果是一個主流中心的人,從小一帆風順,讀名校、家境富裕,是個異性戀,從未吃過苦,可能不會有深刻的人生體悟。「要有一定程度的苦難跟被排擠,你才有辦法理解這個世界的真相。」

談及作家身份,陳思宏說,在台灣讀文組不受歡迎,尤其是在現今強調人工智慧(AI)和科技發展的時代,人人重理工輕人文。在高中時期,老師就曾警告陳思宏:「你以後一定會吃不飽。」對此,陳思宏幽默地說,若有機會,他想告訴那位老師:「我認識的所有的作家都在減肥,所以大家其實吃得都很飽。」

陳思宏說,台灣人與歐洲人對作家的態度明顯不同,「在德國,我每次只要說我是作家,都會立刻得到崇敬的眼神。」然而,在台灣卻反而引起尷尬,或者對作家經濟狀況的擔憂。

談到寫作習慣,陳思宏表示,他的生活規律且簡單,晚上時10時前就寢,鬧鐘設定5時24分起床;早上只需一杯咖啡,不需洗臉便能開始寫作。除了寫作,陳思宏還喜歡旅遊、運動和藝術,他特別熱愛柏林的劇場和表演藝術,這些都成為他創作的重要靈感來源。

雖然一路走來,許多人告訴陳思宏,寫作沒出路、沒前途,會餓死。他說:「可是因為我一直都沒放棄,寫作反而帶我去了好多好多地方,我完全沒想過會去的地方。所以我覺得,只要是找到自己的熱情,都是值得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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