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論壇】強人政治與民主國家衰敗之間的歷史教訓（上）

蕭乃彰／蕭中正醫療體系營運長

在所有的民主社會國家中，之所以要設立自由公平的選舉制度，建立強而有力的制衡與監督機制，目的就是在於能確保國家政務可以穩定運行，以及能夠順利的傳承交接。然而削弱和摧毀這些民主制度的，卻往往是經由選舉產生，擁有民意基礎的威權領袖人物。他們一旦當選成為國家領導人後，尤其是在高度集中權力的總統制民主國家中，他們被賦予的總統權限卻會逐漸演變成近乎君王般的權力，進而毫無顧忌的操弄司法，消滅社會上可以與之抗衡的力量來鞏固自己。

但是民選的領袖真的可能親手拆毀民主的根基嗎？一位領導人真的能讓一個制度完善的民主國家走向瓦解嗎？這些假設也許聽起來極為荒誕，但歷史的教訓明示我們並非不可能，在全球不同國家的過往裡，就不乏有這樣活生生的例子。一些原本繼承繁榮局面的領袖，卻最終將國家推向崩潰的深淵，而有些國家甚至至今仍未從這種破壞中完全恢復。這些歷史案例清楚地告訴我們，個別領袖一人之力量也足以造成國家毀滅性的災難。

阿根廷便是一個非常顯著的例子，它或許是當今世界上唯一一個所謂的「曾經已開發」（formerly developed）的國家。一百年前阿根廷正值鼎盛，國民所得及生活水準與澳洲和加拿大相當，甚至優於當時歐洲的強國如法國、德國、西班牙、義大利、以及日本。阿根廷有大批擁有技術才能和財力的移民湧入，是當時僅次於美國的第二大移民目的地，活躍的移民社會共同分享著日益茁壯成長的財富與繁榮，並穩定促成中產階級的崛起，加上阿根廷得天獨厚的天然資源及農牧產業，她不但已是名列開發國家之林，其未來更是一片看好，但直到一位領導者Perón的出現。Juan Perón是在1946年當選成為阿根廷總統，就任後他就計畫性的動員群眾發動民粹運動，並藉由這些熱血擁戴群眾的民意支持，一步步破壞所有限制總統權力的制度。他的統治策略具有極強的民粹性及權力集中的傾向，他將原本獨立的法官與高等法院大法官們，以政治不忠為由予以罷免，接著透過控制工會與政黨，使國會成為他的橡皮圖章，讓反對派的聲音徹底遭到邊緣化。他同時實施嚴厲的新聞審查制度，對批評政府的報社如《La Prensa》等媒體進行查封，並以控制媒體輿論導向為由，將許多記者逮捕。接著在1949年Perón推動了修改憲法來允許總統得以連任，進一步鞏固了其個人統治的權力，大幅擴張總統行政權，並完全弱化國會與司法對總統的制衡能力。

當阿根廷社會逐漸分裂為「挺Perón」與「反Perón」兩大陣營，政治清算成為常態，雙方彼此的激烈對立更造成了街頭暴力頻繁發生。在1955年軍方與知識份子對Perón的極權統治感到不安，也對制度造成的破壞感到不滿，遂發動了軍事政變將他推翻，但這卻也造成了阿根廷長期陷入政變與軍人干政的惡性循環。在Perón的流亡期間（1955–1973），阿根廷經歷了連續的軍政府與文人政府更迭，而Perón的支持者（如左翼游擊隊Montoneros）與右翼武裝團體 （如阿根廷反共聯盟Triple A），也經常展開街頭鬥爭，並造成了大量無辜的傷亡。當1973年Perón返國並重登總統大位時，阿根廷早就已經四分五裂且無力回天。而在他1974年過世後，繼任總統的其第三任妻子Isabel Martínez de Perón也無從控制惡劣的局勢，導致整個國家幾近無政府狀態。最後軍方再次發動政變，徹底結束民主政體，開啟阿根廷所謂「骯髒戰爭」（La Guerra Sucia）的人權災難時期，數萬名異議份子失蹤或遭秘密處決。阿根廷從一個充滿活力與未來的國家，陷入了長期衰退，政治持續動盪不安，經濟不振而通膨極端，投資匱乏且失業率高居不下的惡劣情況，時至今日尚未能完全恢復國力。

稍微岔題一下，著名的《Don’t Cry for Me Argentina》這首歌與Perón 的第二任妻子Eva Perón（艾薇塔）有關，該曲是出自Andrew Lloyd Webber的音樂劇《Evita》。在劇中Eva Perón站上總統府的陽台，向阿根廷人民發表演說，描述她對阿根廷人民的愛與犧牲，同時也有對個人權力地位的反思與辯解。做為當時的第一夫人，她曾積極推動爭取婦女投票權，改善工人福利與進行社會改革，所以深受勞工與中下階層人民的愛戴。但她年僅33歲即過世，也成為阿根廷民眾心中的殉道者和傳奇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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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來源：Unsplash示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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