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里珍之名從何而來？ 以「高士佛」為名的植物在恆春半島大放異彩

台灣廣受喜愛的綠化樹種「枯里珍」，這個名字居然由「高士佛」的排灣語音譯而成？高士佛在台灣植物分類上到底有何重要地位？農業部林業及自然保育署屏東分署自2022年起，推動「屏東縣牡丹鄉高士部落推動多元化森林產業輔導計畫」，從了解族人利用周遭植物起步，同步調查以高士佛為名的植物，讓原生植物成為社區產業的重要元素。

調查計畫兵分兩路，針對族人種植在家庭農園、持續利用的植物，共記錄341種植物；另外，也重新查證以高士佛命名的植物，紀錄達18種。

記錄傳統部落植物利用智慧 帶高士佛植物回家

林業署屏東分署自2022年起，與高士部落合作評估韌性社區，並與屏東科技大學教授陳美惠、助理教授楊智凱，以及林業試驗所恆春研究中心副研究員林文智，分別就家庭農園及調查以高士佛命名的植物進行合作。參與家庭農園的戶數，也從去（2023）年10戶，增加到23戶。

上週五（18日）在台南市白雪珈琲店（前台灣總督府專賣局台南支局台南塩埕出張所）發表研究成果，這些成果也將集合成書。

高士佛現稱高士，排灣語是「Kus kus」，行政區域屬於屏東縣牡丹鄉高士村，位於中央山脈南端，牡丹鄉東南角，海拔高度介於250至514公尺之間，該行政區域現有四個主要部落，包含九棚溪上游的上部落、高士教會所在地的中部落、部落停車場的下部落，以及88風災後新興的高士佛部落；全村總面積25.54平方公里。

屏東分署指出，高士部落家庭農園栽種的341種植物，可分為穀類、香料、裝飾香花、藥用、水果等12項作物類型，樹種達99種、蔬菜72種、裝飾香花177種，其中家庭農園因為蘊藏著特殊的植物品種，以及具有文化內涵的民族植物，對於生物多樣性、糧食自給自足、就地保種、文化特色與增進社區韌性等，都具保存與推廣的價值。

屏東分署長楊瑞芬表示，這些結果證明，透過睿智的使用復育受脅植物，對於韌性部落、生物多樣性發揮很大效果，能讓部落生計與環境都獲益。她更提及，在部落失去蹤跡的高士佛饅頭果（Glochidion kusukusense），也透過委託計畫於十八羅漢山現蹤，「下一步就是讓它回娘家。」而植物秘境高士佛的種種精彩，也將出版書籍。

位於歷史地理中心 以高士佛命名的植物故事多

百多年前，高士佛社因殺害宮古島的漂民，引發一連串歷史事件。1874年日本以此為藉口發動牡丹社事件，是台灣發展史上的轉捩點；而其所處的恆春半島，更是植物在空間與時間上，經由散播及遷移交匯之處，被植物地理學者認為是具有特殊意義的植物地理區。

日治時期在台灣沉潛植物研究30餘年的佐佐木舜一、相馬禎三郎與早田文藏，當時記錄了超過10種以上的植物，都以高士佛kuskus為名，此次整理出的植物高士佛澤蘭、高士佛紫金牛、高士佛赤楠等，便曾名列其中。

高士佛在植物界扮演的角色多特殊？楊智凱表示，在調查台灣重要樹種枯里珍（Antidesma pentandrum，俗稱五月茶）的過程，為了瞭解這個俗名是怎麼來的，問了幾位老師都沒有解答，直到查閱佐佐木舜一著作《台灣植物名彙》中，才知來自高士佛社的排灣語音譯「Kolidin／Gurukin」。

今年屏科大進行林下經濟試驗，就選中高士佛紫金牛（Ardisia kusukusensis）為林下經濟試驗物種，搭配高士部落豐厚的傳統植物利用智慧，無論觀葉、觀果都十分賞心悅目，有望成為農曆年象徵喜慶富貴的原生植物。其他比如生長於高士佛山區林緣、邊坡等環境，特有種高士佛澤蘭（Eupatorium clematideum），部落運用歷史亦非常悠久，可製成瓶裝青草茶或茶包。

高士佛赤楠：材質好，昆蟲動物也很愛

楊智凱協助南投縣濁水溪線布農族獵人協會進行狩獵植物資源調查時也發現，對獵人來說，台灣櫸、台灣烏心石、黃連木、相思樹等造林樹種，是「動物連路過都不路過」的植物。「大赤鼯鼠沒東西吃時，台灣櫸會啃一下。」獵人們補充。

另一方面，在高士部落，長輩們提到特有種高士佛赤楠（Syzygium kusukusense）的好處，雖成長速度很慢，材質優良，尤其一到開花季節，滿滿都是蝴蝶，因此族人叫它「蝴蝶樹」。同樣的觀察，也在福山植物園獲得證實。

「因此，我們經營森林，是希望生產木材或是開花時有昆蟲圍繞，果實掉落時有動物活動的森林呢？」楊智凱問。

高士佛赤楠、高士佛椌木（Dysoxylum hongkongense）及此次調查的高士佛植物裡，就有木材材質好，開花結果能吸引昆蟲訪花，以及等著落果的動物，例如高士佛部落的情柴樹種大頭茶（Polyspora axillaris）就深具潛力，也具有碳吸存或稱碳儲存的效果。情柴植物專屬戀愛時及親屬之間傳遞情感時採摘。

掌握物候及生物多樣性 部落智慧可令農藥退場

林試所恆春研究中心副研究員林文智兩年前受邀，負責調查家庭農園（Homegardens）的生態，除了植物，也記錄到10多種動物。他形容，一進入部落就湧現秘境感，雖常常處於網路不通的狀態，但不愁吃穿。

透過一次又一次的訪談，耆老慢慢吐露植物不同的用途，豐富傳統生態知識的內涵。例如耆老看到植物就會告知何時哪些植物展葉開花、何時可採果和種子，顯然已將物候內化到生活中，而且連結到採果當零食吃等快樂的經驗。對物候、生物多樣性的熟悉掌握，也讓他們知道何時種什麼，才不會讓昆蟲椿象有機可趁，也就不需要農藥來湊一腳。

高士部落定義家庭農園為一種包含多樣性作物的自家庭園，運用小規模、密集式的多層次農林混作，在自家屋頂、窗台、家庭周邊的畸零土地或農地，栽種可食用或使用的樹木與農作物。屏東縣牡丹鄉高士社區發展協會督導張美惠表示，部落會依用途為植物分類、育苗，與23戶家庭農園共享，各自種自己喜歡的植物，家庭農園也越來越有規模。

菜園就在家旁邊 天災來襲不缺糧

「菜園就在家後方，需要什麼就到菜園摘取，每天都吃新鮮的蔬菜，根本不須上市場買菜。」家庭農園也包括隨處可見的小菜園，張美惠說，部落善用各類植物，自己種自己收自己用，雖然長得醜，但安全、夠用。

這些菜園都位於家四周邊邊角角之處，形狀大小不一，有的甚至就在水溝邊。張美惠說，因為菜園規模小，類似休閒取向，因此幾乎是女性的天下，女主人栽植的知識和技術充分展示其中，並彼此建立學習、分享的機制，例如肥料怎麼調整？而在某個程度也會競爭，比如有時候一早起來，門口會掛著肥美的蔬菜，不知是誰分享的，或要讓人見識「我種的菜比你的漂亮！」

「原住民沒有買菜這件事，都是分享。」張美惠說，原住民野菜大多都是山裡的植物，野生、多樣性高，適應環境能力強，相較於栽培的大宗蔬菜，受颱風影響不大。這次高屏地區受山陀兒颱風蹂躪，但部落影響不大，除了菜園，還有5戶人家每戶養30～50隻雞，每天蛋量約40顆，還有養殖吳郭魚，糧食無虞。

部落糧食自給自足，災害發生時能夠快速恢復，就是韌性社區的效益。他意識到家庭農園，是因應天災的糧食安全的解方。

不過在值得慶祝的日子，就讓高士佛的特色植物透過廚師創意，活化成餐桌上的美食！段木香菇司康、法國麵包佐涼拌刺蔥雞絲、醬烤五花肉糰子佐假酸漿葉，令人食指大動。

20年來觀察、陪伴高士部落，屏科大森林系教授陳美惠也肯定部落堅定傳承文化、環境知識的行動，因此得以培養、留住年輕人才，並且活用傳統知識發展為多元森林產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