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枷聲聲愛意濃／劉忠民

劉忠民

媽媽給我帶來一個鼓鼓的小布袋，解開細麻繩纏繞的袋口，一股清新的米香闖進鼻孔，那顆顆金黃的米粒悅人眼球，這是家鄉黃土地上產出的小米，我的心一下子溫暖到了。

媽媽告訴我，這小米可是你姥爺一連枷一連枷打下來，又用石碾碾出來的，你姥爺做這些的時候，不咳嗽也不喘了，精神可好了！那連枷打得，響雷一樣！

媽媽的話湧出了我眼裏的淚，淚光中浮現出姥爺清晰的身影，那身影在陽光的午後，揮舞著連枷，一下又一下地拍打著腳下的穀穗，飽滿的穀穗在姥爺堅持不懈的努力下，變得蓬鬆了、淺淡了、柔軟了，挑開浮起的空穀穗，一地的穀粒泛著金黃的色彩，陽光下，和姥爺的臉頰一樣燦爛！

小時候，我是在姥爺身邊長大的，家鄉的黃土地生長著旺盛的穀子，它們纖纖細細的腰身沒有玉米壯碩，卻密密麻麻，擁擠在凸起的壟臺上，秋天來了，穀子粗粗長長的穗子像豹子的尾巴，沉甸甸地晃悠著豐收的氣息，姥爺把它們一穗穗剪下來，用簍子背回家，早已壓實掃淨的場院迎接著新鮮的穀子，晾曬上三五日，穀穗幹爽透，姥爺的連枷就閃亮登場了。連枷是姥爺親手做的，用山裏堅韌的槲樹，粗粗的長把兒，短且寬的排條，顯露功夫的是長把與排條的結合，這需要十足的手藝才行，而姥爺恰恰對此拿手，長把的粗頭鑽一牛眼大小的窟窿，一根槲樹條穿過窟窿，為橫軸，與縱排的四根同樣粗細槲樹條相編，堅韌的槲樹條根本不聽使喚，姥爺就用火去烘烤、溫暖加身，槲樹條柔軟聽話，哪怕是360度的彎彎繞，它也順從得很，姥爺把條排編好，別牢扣實，用磨盤加壓扁平，一夜過後，一杆藝術性極強的連枷就誕生了！

使喚連枷亦絕對是個技術活，姥爺身子一傾一仰間，連枷悠悠地揚起，在空中還能做短暫的停留，那停留不是在偷懶，而是在蓄積力量，然後猝然落下，“啪”地一聲，一個運行流程就結束了，連枷排落在穀穗上，穀穗的反作用會把它彈起，成手連枷把式會順著這股勁，輕鬆開啟下一輪的運行操作。姥爺就是這樣的好把式，他魁梧的身板會讓穀子穗、黃豆莢、高粱穗們聽話， 高高興興地奉獻它們的寶貝籽粒，來換得姥爺的滿心歡喜。

小時候，我一邊背著課文一邊看姥爺打連枷。陽光下，姥爺的動作嫺熟、連貫、優雅，吸引得我也央求著要來連枷，想打出一個漂亮的樣子，可是看花容易繡花難，連枷在我的手裏，把我帶得前趨後退，左搖右晃，甚至還打到了腦袋，栽了跟頭，姥爺揉著我頭上的腫包，告訴我，別打連枷了，你這小腦袋是裝知識用的。我雖然嘴上不服勁，可還是把精力用在了學習上，打連枷，也就沒有學成，不能不說是天大的遺憾！

這個季節的我，就要生產了，要見到四輩人的姥爺早在春天就為我種下了一片老品種的穀子，他深耕了地，下足了肥，除淨了雜草，穀子不負有心人，產量出奇地好，收穫後，姥爺不相信機械，怕沾染上油氣，他揮舞起了多年不打的連枷，把他的親情和摯愛，一下一下打進去，打出了黃燦燦的穀，金燦燦的小米、濃濃的愛……

嗅著滿屋子新鮮小米的芳香，腹中的胎兒開始躁動起來，他（她）是不是想早點落地，快快去見識太姥爺揮舞連枷魁梧的身姿呢？我想是的，因為我和他（她）的心思是一樣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