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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 台灣好報

故鄉的煙熏臘肉/徐成文

徐成文

日子緩入大雪節氣後,故鄉的屋頂上,炊煙慢騰,繚繞了我模糊的視野。我知道,故鄉人又在煙熏臘肉了。故鄉有“小雪醃菜大雪醃肉”的習俗。

家中的紅薯被豬圈裏肥碩的年豬吃個精光,父親手撚黃曆書,一番掂量,選擇出一個殺年豬的黃道吉日。那天淩晨五點,父親披衣起床,將一大鐵鍋冷水燒得喧嚷不止,希冀殺豬匠來把沉重的木門推開。

殺豬匠是主力,父親打下手。雪花花的兩頭過年豬,鋪躺在門板上。“徐老么,肉怎麼砍?”殺豬匠暫停下來,斜叼著紙煙等待父親的回應。“反正都是自己吃,隨便砍。”在故鄉,殺豬匠的“砍肉”,就是將豬肉分解,如庖丁解牛,大塊小坨,殺豬匠胸中有丘壑。

翌日,母親守在灶門,掌握火候,指導父親如何在火紅的鐵鍋裏將過年豬的毛髮熨去。白酒、食鹽、花椒、八角、桂皮,放置在大木盆旁邊。它們是煙熏臘肉的調配料,足以讓臘肉味美口爽。

父親佈滿老繭的雙手,將熨好的大塊豬肉,置於簸箕裏。倒入手窩的白酒,被父親均勻分散在豬肉的表面,反復揉搓,以便酒精滲入豬肉裏面。白酒是煙熏臘肉最重要的調配料,作用主要是消毒、防腐。父親知道要選用度數高的純糧白酒,熏制出的臘肉才有天然的濃郁香味。

母親離開灶門,將食鹽、花椒、八角等配料按照一定的比例,調和好後盛於鐵盆裏。食鹽是臘肉防腐的調味料,也是臘肉的靈魂調味料。花椒、八角等香料,會讓臘肉具有濃濃的香辣味,沁人心脾、心曠神怡。父親將調和好的調料,塗抹在豬肉的表面,邊邊角角縫隙也不忽略。各種調料塗抹在豬肉的體表,濃烈的香味鋪滿了屋子。我跨過時光隧道,看見年夜飯的餐桌上,煙熏臘肉盛在盤子裏,醇香撲鼻,肥而不膩,瘦而不僵,等待我們幾個孩子的垂涎欲滴。

塗抹均勻的豬肉,被父親一塊一塊地放於家中的大木盆中,再用蓋子將其密封。父親說,這些豬肉待在木盆裏,是讓各種調料慢慢浸透豬肉。

豬肉在密封中等待開啟,父親卻腰別彎刀,深入屋後的那片自留山。陰冷的風呼呼作響,父親似乎沒有感覺寒冷,他脫掉後跟有窟窿的襪子,赤腳爬上柏樹,敏捷如上串下梭的松鼠。一枝一枝的柏樹丫,從樹下掉下來,我在樹下撿拾,將其工整排序,然後捆綁成束。半個小時,我和父親肩扛柏樹丫,朝家的方向歸去。

日子過去三天,父親揭開蓋子,察看豬肉的浸透情況,如有不妥,以便糾正。

一周的時間到了,父親手拿鐵鑽,在每塊豬肉的頂端鑽一個小孔,再用早已搓撚好的粽繩系成一個方便懸掛的環形繩索。父親按照心中的標準,將大大小小、方方圓圓的豬肉懸掛在火塘上方,等待柏樹丫的煙薰火燎。父親從灶孔裏引來火種,一枝一枝的柏樹丫覆蓋在火苗上。柏樹丫是濕柴,自然不願意束手就燒,濃濃的煙霧,到處奔跑,整個屋子,彌漫在模糊之中。我受不了煙熏,逃之夭夭,而父親,依然堅守在火塘邊。他說,只有這樣煙熏豬肉,臘肉才會色澤亮麗,味道可口。

柏樹丫燃燒完畢,父親將已變蠟黃的豬肉提到灶屋,懸掛在灶台上面。父親說,還需要在煙霧中慢慢熏,好的臘肉是時間熏出來的。

在故鄉,煙熏臘肉家家必制。大年前夕,豬頭、豬尾等煙熏臘肉被取下,浸泡在水中。母親在為一頓豐盛的年夜飯操勞著。煙熏臘肉被她挑剔的雙手一番洗刷,乾淨地躺在鐵鍋裏。除夕那天,煙熏臘肉在烈火的助力下,很快煮熟。故鄉的年夜飯,少不了豬頭和豬尾,有頭有尾,人們給逝去的一年辦個總結,為來年寄語個美好。

煙熏臘肉,靜靜懸掛在灶台上方。那是故鄉人一年的肉食所在。在農村,人們不方便趕集購買新鮮豬肉,有親朋好友來做客,主人家搭上木梯,在懸掛的煙熏臘肉中切下一刀,快速地煮在鐵鍋裏。一頓有煙熏臘肉的款待,是故鄉最高規格的待客之禮。

又是冬日,鄉村的煙熏臘肉正在醃制。在城裏新鮮豬肉的包圍下,我依然渴望那塊晶瑩剔透、臘香馥鬱的煙熏臘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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