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卡／楊明明

楊明明

寒冬。白瑩瑩的雪。

臨窗而坐，我一張張地細讀著散落在辦公桌上的“溫暖卡”。

“前些日子您給我們講教授和他的植物人妻子的故事時，說我是個很有想法的人，想聽聽我對這個故事的看法。當時，我震驚了。有老師曾開玩笑說我不是個‘良民’，也有老師說我很好。這讓我一度迷茫，我到底是‘好’，還是‘不好’……”我啞然失笑，不由想到以往的青蔥歲月，那時的自己也是如此懵懂，經常在別人的隨口評價中迷失。我略微斟酌，認真回復：“研學時，身為班長的你特別惹眼。你會主動維持隊形，關愛同學。你很有領導力，且正氣。如你這般有責任心、能積極承擔某些責任的男生很難得，大家似乎都習慣了聽從、順從、服從，少有主動表達、主動做事的意識。總之，你成熟、穩重又靈活，很有人格魅力。”雖字字皆褒，卻無虛言一句。

“親愛的語文老師，與您的每一次單獨交流我都從未忘記。您才教我時，經常在課堂上指出我學習的問題，一度讓我誤以為您不喜歡我。直到有一次，你輕拍了一下我的胳膊，說：‘你最近進步很大，我都看到了。’不知為何，一股暖流直擊心窩，有種被認可的驚喜，原先壓在心底的疑慮也頓時釋然。您還曾和我說：‘我和你說話時，你要抬頭看我的眼睛。’初始，我覺得很彆扭，後來，我才發現這能讓我感受到您的真誠，的確很受用。老師，謝謝您，讓我學到了很多知識之外的東西。”她是個很優秀的女孩子，沒想到會如此在乎老師的鼓勵。我不由感喟。

傑出如他，亦是。“老師，您教了我兩年，我對您的感情十分深厚。想必您對我的缺點也十分瞭解，首當其衝便是書寫差。前段時間，您表揚我書寫進步後，我便會有意識地放緩書寫速度，爭取每個字都認真端正……”這讓我有些始料未及，他的成績出類拔萃，可是書寫“人見人愁”，我苦口婆心說過多次，無效，沒想到竟是一句不經意的誇讚，打開了他書寫認真的大門。我再次感喟。

認真地回復著每張卡片，我揉揉酸澀的眼睛，扭頭望向還在飄灑的雪粒，心中有種莫名的東西在滋長，是責任，是慶倖……沉甸甸的。

“老師，上初三以後，我在語文課堂上有了許多第一次的體驗：第一次抽籤檢查，第一次小組賽背，第一次根據小組的表現來做不同的作業，第一次給老師寫信……種種的體驗對我來說十分新奇，讓我學習語文的興趣空前高漲。”“上次您學習回來給我們分享的兩個故事讓我受益匪淺，以前我讀書完全是為了應對考試，從沒想過還可以從書中的人物汲取力量，這激起了我對閱讀的興趣……”看完這兩張溫暖卡，我不禁唇角上揚，我教過的每級學生幾乎都能感受到，語文老師愛折騰。其實，他們不知道，這些所謂的“花樣”都是我閱讀教育書籍或是外出學習的收穫。每每產生教學觸動，我都會習慣性地把思緒落到自己的學生身上，我會揣摩，該怎樣將這些觸動轉化為教學策略，讓學生樂於接受，又能產生好的效果。

就比如這“溫暖卡”的緣起，其實，十分簡單。我外出培訓，一位教師做報告，提到一個幾乎連課本也不拿的初三學生，因為老師誇讚他寫父親的幾句話有真情，他竟深受觸動，發憤圖強，最終逆襲，出人意料地走進了高中的大門。我忽而意識到，老師的鼓勵比自己想像中的還要有力量。於是，回到學校，我便讓學生寫溫暖卡，有關語文學習的任何觸動都可以寫給我，我一定會認真回信。對於學生來說，口頭鼓勵有時效性，文字的力量相對持久。而課堂緊湊的節奏也容不得我拿出太多時間來鼓勵，書面表達可以讓我們彼此的溝通更從容，更有針對性。

我的初衷是能夠在初三這段學習繁重的歲月，給予他們最大的鼓勵與支持，讓我沒想到的是，我會被反向“溫暖”。“第一次見您，便覺得您博覽群書，很有氣質，真正的‘腹有詩書氣自華’。您上課時經常會和我們分享自己讀過的書，不禁讓我對它們也有了興趣，週末，我經常靜下心來讀會兒書，感覺歲月靜好。”“我特別喜歡聽您講課，您會給我們講身邊有趣的故事，讓我們從中汲取力量，還會給我們講歷史人物，開闊我們的眼界。您也會和我們分享您寫的文章，不得不說，您的文筆真的很好，這讓我也有了寫作的欲望。”“您之前隨口一提的《巴黎聖母院》，我找來讀了，還未曾讀完。在我心中，您母性光輝、刻苦努力的形象如主人公愛絲美拉達一樣美好，在身、心等條件相同的基礎上，您加上了些許嚴厲與童真，甚比書中人物更鮮活。”……讀著這些誠摯的文字，欣喜之餘我想要更好地成長，為他們。

“關於‘詞窮’，唯有讀書和寫作才能克服。學習語文的終極目標就是可以隨心所欲地表達自己，讓別人準確知道你想要出口的話。”這是我給一位有“詞窮”困擾的學生的回復，亦是我給自己的鞭策。為師，傳道受業解惑；為生，汲取吸納成長，本是不同角度的同根同源，若缺乏有效的溝通，便會生出不必要的“對立”。

窗外，風肆虐，卷起雪粒撒歡兒。我把桌上的溫暖卡摞整齊，仿似看到了一張張被清淺文字浸潤的明媚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