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自然草木為師／周桂芳

周桂芳

晚上出門散步，天上烏雲翻湧，刮起了風，湖兩岸的柳條隨風飄舞，馬上要下雨了。

讓風來得更猛烈些吧，正好吹去伏天的燥熱。平時人多吵雜的湖邊，此時人卻很少，真是難得的清靜。我邊聽著手機音樂，邊在風中徐行。因為我帶了傘，有備而來，所以心中不慌。

我抬頭望向天空，頭頂烏雲滾滾，天邊卻現出一線天青藍，非常明淨清新，真是好看的天空藍。幾團深藍色的雲在天邊遊走，乍一看，像一條青龍翻飛，真是翩若驚鴻，婉若遊龍；一會兒，又變成一頭大青牛昂首闊步；再看，又像一群羊兒自由放牧山坡。

湖裏成片的荷葉上下翻飛，深綠，淺綠，隨風搖滾。淺紅，月白，一湖或紅或白的荷花，隨風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大風送來荷花香，還帶著綠荷的清氣，頓覺清涼浸潤。

湖岸沿線，一路長著茂盛修長的蘆葦，像碧湖亮汪的長睫毛，忽閃忽閃地眨著。成排成片的蘆葦隨風起舞，齊刷刷地一起傾倒在荷葉的裙底下。蘆葦與綠荷，相依相隨，不離不棄。它們高低錯落有致，圓面與線條，求同存異，相依成景，相映成趣。

路兩邊，挨挨擠擠的草，因低矮緊貼著地面，反而不懼狂風，不被大風左右。毒日頭連曬了好多天的小草，根根葉片都曬蔫了，腦袋卻依然根根挺直。它們齊刷刷地仰著頭，你拉著我，我拉著你，像積極趕考似的，急切地盼望著一場大雨的沐浴澆灌。每一株草，像是一個誇父，白天追逐太陽，晚上追逐月亮，追逐星辰大海，追逐大雨洗禮，雨露滋養。

我慢慢向前走，一直走到了湖對岸，回望反對岸，正是小城的萬家燈火，是溫暖的人間煙火氣。我站地高高的親水準臺邊上，腳下湖面洪波湧起，波浪起伏，真正是狂風卷起千層浪。我一個人站在湖邊觀湖，頓時有天地大開之感，仿佛自己是站在大海邊觀海。此情此景，想起曹操的《觀滄海》“東臨碣石，以觀滄海。水河澹澹，山島竦峙。樹木叢生，百草豐茂。秋風蕭瑟，洪波湧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裏。幸甚至哉，歌以詠志。”只有心中裝有天地萬物，才有胸懷天下之遼闊，頓覺氣勢磅礴。

大雨真的來了，豆大的雨點砸了下來，打在身上還有點點的痛。我撐開手中的傘，正好派上了用場。雨下的有點大，沒傘的行人在一路狂奔。 我不急不徐地往回走，嘴裏還念起蘇東坡的詩：“莫聽穿林打葉聲，何妨吟嘯且徐行。竹杖芒鞋輕勝馬，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料峭春風吹酒醒，微冷，山頭斜照卻相迎。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我不緊不慢地走在風雨中，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感覺自己也有了點蘇夫子的豪邁勁頭。

雨一直在下，一路欣賞雨中之景，看見路邊一叢喇叭花，被狂風吹得淩亂，被雨打的飄落。花雖凋零了，藤雖吹散了，卻依然堅挺著瘦小柔弱的身軀，這是小生命最後的倔強，讓人動容，也值得被尊重。

第二天早上五點，我早起晨跑，特意跑去看昨晚的喇叭花，沒想到它滿血復活，朝氣蓬勃，一朵朵紫的，藍的，紅的花開得正豔，像一個個小喇叭向四面八方吹得正歡。昨夜的雨水滋潤了它，復活了它，讓它又多長出了幾雙腳，爬得更遠了，牽著更高了，綻放了更多的花。

喇叭花，或濃或淡，或藍或紫，或紅或白，穿插草木間，化作繞指柔，柔弱勝剛強，有了些許紅袖添香的韻致。喇叭花，猶如勾連書簡的棉線，在草木間穿針引線，編撰一本草木簡史。

喇叭花，它像人一樣堅韌，一樣倔強，誰怕？一蓑煙雨任平生。是的，狂風暴雨，能耐它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它活的從容淡定，風雨無阻地開花。經過一夜的蟄伏，休整，韜光養晦，它又重新挺直了腰身，昂首挺胸，重新出發，收拾新妝，牽藤開花，清晨照樣展露燦爛芳華。

喇叭花，樸實無華，堅韌倔強，淡定從容，雖平凡渺小，卻堅韌不拔，生機勃勃。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人過的是時間，草木過的是時節，我人到中年，可能還遠遠沒有草木的堅韌和從容。

我要拜自然為師，走向大自然，親近大自然，探訪自然之師，接受自然風雨洗禮。

我要拜草木為師，多聆聽草木的不言之言、不教之教，感受自然草木的無聲之靈，無言之愛。

天地大美而不言，草木有靈而不屈，我要拜自然草木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