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呂成

——寫於海子誕辰六十周年，逝世三十五周年

呂成

巴音河發源於德令哈市西北部喀克圖蒙克山和伊克達阪山口以西約9千米的高地，河道在柴達木盆地裏的山谷中曲折迂回，先向東北再轉東南，之後又向東流，至蓄集鄉拜勒其爾轉南流，經德令哈市區後向西流注入克魯克湖。

正如好多年後，奧雷良諾·布恩迪亞上校將會回想起，他父親帶他見識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我想我也不會忘記，青藏高原炫目的陽光打在清澈見底的巴音河水上，宛如一條蜿蜒的玉帶，又奔湧向前的那個烈日午後。尤其是在，巴音河畔坐落著的海子詩歌陳列館。

1988年6月27日，海子第二次坐火車進藏，途徑夜色籠罩的德令哈時，文思泉湧，留下了當代詩歌史最知名的篇章之一：《日記》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籠罩
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
草原盡頭我兩手空空悲痛時握不住一顆淚滴
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
這是雨水中一座荒涼的城
除了那些路過的和居住的
德令哈……
今夜這是唯一的，最後的，抒情
這是唯一的，最後的，草原
我把石頭還給石頭讓勝利的勝利
今夜青稞只屬於他自己一切都在生長
今夜我只有美麗的戈壁空空
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

在這首詩裏，海子以天才般的巧思，用最私人的日記形式，創作出了最哀傷的情詩。

272天之後的1989年3月26日，海子在山海關臥軌自殺，殞年25歲。

2024年3月29日，我從杭州出發，經西甯飛抵德令哈，決定這趟行程是在十年前，我第一次遇見這首詩時。而促使我動身，是一篇新聞報道：海子的母親不顧身邊人的勸導，堅持出席在德令哈舉報的海子詩歌節，常年在平原地區生活加上年邁，在朗誦完兒子的詩歌之後，出現了高原反應。所幸經過救治沒有大礙。這故事難免令人眼眶濕潤，即便這位堅強的母親可能到現在都無法原諒和理解自己的孩子爲什麽要用這樣的方式終結生命，可是她依然來到海子迸發出創作力的地方，因爲海子，是她的孩子。

海子要感謝德令哈，這座‘雨水中一座荒涼的城’爲他提供了“天時地利”的靈感。德令哈也要感謝海子，從此這座名不見經傳的小城與詩人海子結下了牢牢的“人和”印記。作爲海西蒙古族藏族自治州的首府，德令哈從此與詩歌牢牢綁定。作爲上個世界最敏感多情的頭腦之一的詩人海子，將詩句也永遠留在了這裏。

海子如果今天還健在，正好六十歲。結合他的本職工作：在大學教授美學的教師，也正好是退休的年紀。他的英年早逝，使其在讀者心中的印象，永遠停留在了充滿激情的二十五歲。

海子在這首詩的結尾寫道：‘姐姐，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我只想你’。海子，你知道嗎？今夜，我也在德令哈。今夜，我不關心人類，海子，我只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