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果一生／周桂芳

周桂芳

週末回鄉下，陪母親去逛菜園，看到一片喜人的果樹。豐收時節，碩果累累，有火紅的柿子，有黃綠相間的金錢桔，有黃橘子，還有吊在秋風中打秋千的紅石榴子。

我從菜園這頭，走到菜園那頭，看著這滿樹的果子真是喜歡。我先摘了一個黃橘子，剝開吃了起來，有點酸，還不很甜。母親笑著說，打了霜就甜了。小兒子個頭矮小，只摘的夠金錢桔，他摘了一個黃的塞進嘴裏，酸的眯起了眼睛，但是還是往嘴裏塞，樣子十分可愛。母親笑著說，現在還酸呢，打了霜才甜。

望著高高樹上的紅柿子，我對母親說，“柿子這麼紅，肯定很甜了吧。”母親笑著用鋤頭掛了幾個柿子下來，讓我捏捏看，軟了就甜。“柿子要找軟的捏”，硬的吃不得，會澀嘴，不過你帶回家去放一放，就甜了，等打了霜就更甜了。聽了母親的話，我笑著對母親說，“這紅柿子真是好看，柿柿如意，看著真喜慶，我正好摘幾個帶枝的紅柿子回去插花瓶裏當花看，等放一放，等放甜了再吃。“

我大包小包，採摘了滿滿一車的秋色秋果回城。在回城的鄉村公路上，我回頭望著漸行遠去的母親的身影，還有那滿樹的紅柿子，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中。

一枚小果子，也有自己的一生。幾乎所有的果子在未成熟之前，不是苦的，就是澀的，不是酸的，就是麻的，不是硬的，就是青的。只有經過風吹日曬的考驗，歷經風霜雨雪的磨礪，才會慢慢成熟，成熟後才會初褪去苦味和澀味，褪去酸味和麻味。果實成熟了，就長飽滿了，裏面就有貨了，就有實在內容了，才會慢慢變軟變糯，才會變得甘甜無比。等打了霜後，果子變得更加清甜。原來甜，是苦孕育而成的，所有的甜，原來都是一路“苦”熬過來的。

一枚小果子，也有不凡的經歷。很多不起眼的小果子，一旦成熟了，就鼓了起來，就彭脹起來，就大紅大紫地顯眼顯擺起來；有的果子，長大了，也充實豐盈起來，也成熟起來，卻沉甸甸的，內斂地低下頭來，越成熟越謙遜，越成熟越低調，哪怕再成熟，仍然保持著本色。原來，看一枚果子是否成熟，不能光看鮮豔奪目的外在表皮，而是看其內心是否有貨，內心是否已經充實和飽滿，是否已經歷經風吹日曬和風霜雨雪的洗禮，是否已經去掉了青澀和苦味，是否擁有了自己的甜蜜和甘醇，是否已經釋放出了所有的甜味來。

這讓我想起了去超市挑蘋果的經歷，我喜歡吃蘋果，原來我一直喜歡挑個大光滑紅通通的大蘋果。後來吃多了，多次親口品嘗比較過後，才知道，原來蘋果還分公母，母蘋果更甜，更好吃。那種蒂圓正且深，表面紅豎花紋越多的，越脆越甜越好吃，甚至表皮有花剌子的，有裂紋不好看的“醜蘋果”，更好吃，更香脆，更甘甜。這也應驗了母親經常說的一句說，“好看不好吃”。蘋果如此，有時人也如此，不能光看光鮮的外表。

一枚小果子，也有一種大境界。一種平常的小果子，比如柿子，農村到處都是，房前屋後，村頭畈尾都是，是農村最平常的小果子。火紅的柿子，高高地吊掛在樹上，是秋天鄉村的一道晚霞。你摘與不摘，它都站在那裏，你吃與不吃，它都吊在那裏。柿子剛被人摘下枝頭時，它是硬梆梆的，還沒有成熟，還很澀嘴，等放上幾天，它才慢慢放軟了，慢慢成熟了。這真是一種神奇的果子，不靠外物，不靠外力，只需要時間，慢慢等待幾天，能自然熟，自然甜。就像人，有時也需要靜待花開。柿子摘下來，沒有了為它輸送養料的枝條，它依然能夠依靠自己自身的力量，獨自慢慢轉化能量，慢慢成熟，呈現甘甜。柿子能靜等花開，人只要自己一直默默努力，一切交給時間，交給自律，也能靜等花開。莫問收穫，只問耕耘。莫問前程，但行好事。

一枚小果子，也有大學問。果子有大有小，有紅有黃，不是大的就甜，小的就不甜。不是紅的就甜，黃的就不甜，果子的甘甜和品質，不光看個頭大小，更要看內質，要看肚子裏有沒有貨。就像選拔一個人才，不能光看學歷文憑，不能唯學歷論，唯文憑論，不能光看身高長相，以貌取人，而要看真能力真本事，德才兼備，唯才是舉。

柿子很甜，越甜的果子，越容易遭鳥惦記，遭鳥啄。木秀於林風必催之，想要成為一枚優秀的果子，就要準備隨時受到外來的傷害，就要不怕來自各方的攻擊和磨難。

一枚小果子，也蘊含生命大哲學。一枚小小果子，既是可以吃的果子，又是新生的種子。所以，果子不怕被風吹雨打，不怕被鳥啄，更願意被人采來吃，這就是果子存在的意義，更是一生的價值呈現。對小果子來說，結果成熟是自然而然，是生命存在的價值，並不是它的死亡和終結，而是另一次新生。因為，果子以種子為起點，走向另一個新的開始，奔赴一個新的生命奇妙旅程。

果子，首先是供別人“吃”，供人觀賞，但還有很多果子除了“吃”處，還可以製成各種中藥材，救治傷痛和生命，惠澤福報更多的人們。

一枚小果子，也有大價值。果子的一生，苦熬出來的一生，是先苦後甜的一生，更是奉獻的一生。智慧的人們，要懂得物盡其用，懂得開發和挖掘它們，讓它們的功用充分發揮出來，進一步提升價值，才能更好更多更大的回報人類，福澤恩報人間。就像使有人才，就要提供施展才學的機會和平臺，做到人盡其才，才盡其用，真正發揮人才的作用和價值。

一枚小小的果子，原來，也是大千世界，也是生存智慧，更是生命的哲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