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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1-05 | 台灣好報

除夕夜理髮過新年/唐勝一

除夕夜理髮過新年/唐勝一

唐勝一

到了除夕夜才理過年髮,那可真是大忙人了。我曾除夕夜裏理過髮,不是我忙,而是理髮員忙;也不是近年,而是年少時代,是我還在農村山寨的那些歲月。

出集體工時的農村基層組織不叫村,而叫大隊。我所在的大隊不一般,大隊部的集體經濟發展得好,有碾米、榨油、紮花、磨粉、發電的綜合加工廠,還有蔑器製造工廠,以及茶場、林場、養殖場、建築施工隊等專業隊。有了錢,也就能改善全隊人民群眾的一些福利。比如專業隊裏安排一名專業的理髮員,義務為全隊人們理髮,大隊部負責給理髮員記工分就是。

我們大隊較大,有13個生產隊,上千號人,外加大隊企業,理髮員輪著來,每個月也只能去各生產隊理兩次髮,加上大隊部規定,不管男女老少,願理都理,不理的還不行,所以,理髮員沒得空閑。

我那時是學生,輪到我們生產隊的理髮日,我放學回家總是插隊先理髮。排著隊的個別社員說我:“你是人王,一來就理髮。”也有人講:“世界是年輕人的,希望寄託在他們身上。”我知道理虧,感覺到面紅耳熱,但還是能講個理由:“我理完髮要回家趕作業,晚上家裏都沒油點燈了。”

理髮員借機做個順手人情,說:“會讀書的孩子,大家就讓著他唄。”就因為此,我對理髮員有了極好的印象。

專業理髮員姓李,我喜歡這樣叫他:“李理,髮員。”他擺擺手講:“莫這樣叫,乾脆就叫理髮員。”我告訴他:“那我就叫你理髮員叔叔。”他立馬笑了:“一伢子,你既調皮,又還懂禮貌,是個好孩子。”

理髮員也有尷尬的時候。那天,他大清早就背著理髮工具箱去一生產隊理髮,頭一個來的竟然是地主仇二爹。二爹往理髮板凳上一坐,開口說:“給我剃個光頭。”聽這麼一說,理髮員更加猶豫了。那年頭講階級鬥爭,在農村什麼都要讓著貧下中農,地富反壞右靠邊點。加上二爹頭個就剃光頭,豈不壞了理髮員今天的彩頭?二爹幹坐著,將冷板凳都捂熱了,卻不見理髮員動手,便扭轉頭來問:“咋啦?不給我剃嗎?”理髮員吱唔半天沒說出句清白話來,趕巧碰上大隊部的文主任走過來。理髮員忙著打招呼:“文主任來理髮啊?”文主任用手一指:“二爹不是坐在板凳上嗎,先給他理。”“可他要剃光頭呢。”文主任繞上一圈,把二爹的頭左右上下看了個完完整整,然後說:“二爹你他娘的就是欠罵,你個扁扁腦袋剃個光頭能好看麼?就是上到批鬥臺上,也丟人現眼,影響我們大隊的形象。你知道大隊為何要安排個專業理髮員義務理髮麼?就是要讓全大隊的人都頂上風光,提升大隊的整體形象。”“是,我聽懂了。”二爹道著歉說,“我更加錯了,立馬改正,接受主任批評,老老實實讓理髮員理個好髮型。”

李理髮員的手藝如何,那時我是不知如何評價他。但我清楚的記得,我的髮型總讓男女同學羡慕:“喲,勝一同學,你這髮型理得真好看呢。在哪理的?帶上我去理嘛。”我告訴同學:“不行,我們大隊安排了專業理髮員,義務為大隊人們理髮,不給外人理髮。”

那時農村人穿著半舊不新、大都破破爛爛的衣服,除了天生的臉蛋,很難從衣著上發現誰美誰漂亮,唯獨理個好髮型可以加分出彩。所以,文主任曾要求理髮員:“用心給大隊的每個人都理好髮型,年底我會給你獎勵工分的。如果你馬馬虎虎給人家理個不耐看的髮型,我發現一個,就要扣你10分工分。”乖乖,一個男勞動力,田裏地裏幹一整天的活才得10分,這般的處罰可謂不輕啊。理髮員真沒敢馬虎。凡我們大隊社員們的頭頂風光,彰顯出來的精神風貌都不一樣。公社的幹部來到我們大隊,都會實事求是地說上一句:“你們大隊的社員們,個個都很精神嘛。”

其實,這次印象極深的除夕夜理過年頭髮,也是我自找的,怨不得別人。除夕清早,理髮員就來到我們生產隊,碰巧第一個碰上我。他說:“一伢子,快去幫我通知隊裏社員,我來理過年頭髮了,要大家快點來。我今天要幹兩天活,還有三隊也要去。”我乾脆說:“你先去三隊吧,你在三隊理完髮,再來我們隊。”“你們隊的社員會講我不?”我告訴他:“我向社員講清楚,大家會理解的。我家就最後理髮唄。”

爹叫我請了理髮員在我家吃年夜飯,飯後再給我們理髮。我理完過年頭髮,卻見姐姐們已經生好了守歲的大爐火,熊熊烈烈,喻意來年事事興旺。

理髮員收拾完工具離去時,悄悄塞給我一元的壓歲錢(夠七八天的工分錢),我不肯收,他硬要給。直到我收下,他才出院離去。

我爹急忙放響一封炮竹,劈哩啪啦地為理髮員送行,說了不少的好話,我只聽清最後一句,祝人家順風順水,來年更有好收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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