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軍院落開財門（外一篇）／唐勝一

唐勝一

正月初一黎明時分，六寨的山坳擁軍院落率先放響新年開財門的煙花炮竹，隨後各戶人家接著開財門，一時間，劈裏啪啦通的花炮聲響此起彼伏，連綿不斷。

擁軍院落是文奶奶的家。5年前，她孤單一人被送去縣光榮院享受生活，一般不回家。老人家命苦，45歲才開懷生下兒子取名叫華春，不料當年丈夫因病過世。從此母子相依為命，她當媽做爹，含辛茹苦地把孩子拉扯大。在大事大非面前，她個女流之輩卻從不糊塗，兒子高中畢業那年，毅然將其送去參軍。她不識字，當兒子每次來信，都要請人家念給她聽。兒子當兵的前一年多所寫的信件，都是鄉里郵遞員讀給她聽。後來則一直改由村寨裏的丁主任讀給她聽。

掐指算來，她兒子是7年前應徵入伍的。當兵的第二年，駐地發生特大洪水災害，子弟兵奮勇搶險……

就在這年的某一天，村寨裏的丁主任被通知去了一趟鄉政府，回來時低頭低腦。有人趁著打招呼之機，發現丁主任雙眼紅腫，便關切地問道：“主任，你的眼睛咋啦？”丁主任搖搖頭：“沒事，小蟲子飛進去弄的，待會用點藥就行。”

老天黑著臉，不陰不晴，連點風兒也沒刮。該死的烏鴉在山坡的樹枝上，臭嘴爛腮地“哇哇” 大叫，叫得丁主任心情沉重，暗自神傷。他路經家門沒進屋，而是徑直去了文奶奶的家。

“文奶奶好。”“主任來了，屋裏坐。”丁主任進屋坐下，正愁著如何開口跟文奶奶講話時，郵遞員老乙拿著一封信急匆匆地趕了過來，著急說：“文奶奶，部隊給你來信了。”丁主任立馬打斷後話講：“老乙啊，是文奶奶在部隊的兒子來信了。來來來，今天的信啊，交給我讀給文奶奶聽。”“要得。”郵遞員把信交給丁主任，眼眶裏的淚水打轉轉，趕緊別過面去，擦了又擦。

丁主任看著信，沒敢念，眨巴眨巴的眼睛也快掉淚水了。他告訴文奶奶：“你兒子信上說，他要寄錢給我，讓我幫你把這房子翻新。”“他哪有這麼多錢啊？”“你兒子立功了，有一筆大獎金。”“好吧，那就有勞你丁主任了。”丁主任見郵遞員要走，忙著叫住：“等等，我坐你車回家，路上有話要跟你講哪。”

丁主任說幹就幹，沒出3個月，就幫文奶奶的新房子砌好了，還取名叫“擁軍院”。他給鄉親們講：“文奶奶是軍屬，她住在這裏，我們逢年過節都要來看望。要是文奶奶到時萬一進城去享福，我們不但要為文奶奶看護好這個院落，還要經常進城去看望文奶奶。”新房子砌好的當年，是村寨裏的丁主任陪著文奶奶除夕夜守歲，大年初一清早，幫文奶奶家開財門。自此形成一條規定，每年正月初一開財門，都由文奶奶家率先放響煙花炮竹。有人嘀咕，丁主任便霸著蠻：“我們寨裏就只文奶奶家特殊，她是光榮的軍屬呢。”

又來信了，丁主任讀給文奶奶聽：“你老人家聽著啊，你兒子寫道，娘，你是軍屬，要服從安排，政府要你去住光榮院，你就去唄。”

文奶奶進城了，年年歲歲都是丁主任來擁軍院落開財門，放煙花炮竹，熱鬧熱鬧場面。

這一年，還沒出元宵節，文奶奶兒子所在的部隊派人來了，一路問到了山坳的擁軍院落。好巧不巧，正碰上丁主任帶著老婆在打掃院落衛生。部隊領導問：“文華春的媽媽在不？”丁主任回言道：“文奶奶被安排到縣城的光榮院去生活了。”部隊領導點點頭：“很好，很好嘛。我們這次來，是想瞭解文奶奶還有什麼困難不，有就儘管提出來，我們會設法解決的。她老人家是烈屬，全社會都應該來關心嘛。”丁主任接過話茬：“部隊領導同志，謝謝遠道而來。我有個請求，你們千萬莫講文奶奶是烈士家屬，因為文華春光榮犧牲的資訊，至今不僅僅文奶奶不知道，連整個寨子除了我兩口子外，其他鄉親還都不知曉呢。我想一直這樣隱瞞下去，直到文奶奶拜百過世，再予以公佈。要不，可憐的文奶奶怎麼承受得這打擊？”“好吧，尊重你的意見。也謝謝你們對文奶奶的照顧。”“應該，應該嘛。”

丁主任這才放心地陪著部隊領導去縣光榮院看望文奶奶……

◆開門有魚
除夕之夜，一場飄飄灑灑的鵝毛大雪真像一場及時雪，讓我睡了一個鮮有的安穩覺。

我慶倖臨時作了個正確的選擇，回老家鄉下過節。要不，昨晚哪有安寧？身為包工頭，我欠下打工人員的幾十萬元工資，還不被人家團團圍住，罵罵咧咧的要錢哪？

回了鄉下老家，我也沒有大意過，因為本村的大牛也在我手下打工，同樣被我欠了他的近兩萬元工資，他是與我一家同一天回的家。我不怕他一人去我家討債，卻很擔心他向工友洩露我回老家過年的資訊而帶一幫人上我家討債。

“劈裏啪啦通……”村裏的鄉親早早放響了喜慶的煙花炮竹，開了財門，掛了紅呢。我是在村裏多數人家都開啟財門後，也按照老習俗，緩緩開啟財門，卻見外門板上掛著一條四五斤重的大草魚。我喜出望外，開門有魚，是個好兆頭啊。我搬出煙花炮竹，高高興興放響了好一陣子。

把魚拿進屋裏，我就嘀咕著：“誰給我家送魚了呢？”老婆回話說：“大牛吧？你是他的老闆嘛。”我連連搖頭否認：“欠他工錢沒給，大牛該是恨我呢，哪會送魚嘛？”

老婆指指遍地的茫茫大雪：“這好辦，大清早的，尋著雪路上的鞋印找過去，不就有了麼？”

這一找，真讓我不敢相信啊，正如老婆所料，是一串串通往山坳大牛單家獨院的深深鞋印哪。事實勝於雄辯，魚就是大牛送的，他也希望我新年能有好運氣啊。

我回到屋去，著急給大牛打去第一個拜年電話，證實了魚為大牛所送。我再從包裏拿出關閉了3天3夜的手機，按下開機鍵，接著“叮噹，叮噹”地響了好一陣子，滿以為是手下員工的討債聲音和詛咒惡語，細看卻全是他們除夕之夜給我發來的拜年祝福語。

我給城裏住宅院落社區的門衛老李打去電話說：“老李新年好！麻煩你去3棟599號房看看，看我的房門是否鎖好，或者是否有人去過且在門上留言？”這是我心虛的表現，擔憂著討薪員工上門砸壞門板，或是在門板上寫些罵人的惡毒咒語。然而，稍過片刻，老李回我電話：“門是鎖好的，沒人在你門上留言。據我回憶，近兩天好像就沒人來找你呢。”

我慚愧了，手下的員工並不如我想像的那麼壞。我不該躲避債務而悄悄回鄉下老家過年，更不該關了3天3夜的手機。

我決定編發微信消息，向員工逐個的拜年。一旁的老婆提醒我：“拜年資訊就在微信工作群裏發一條算啦。至於發放拜年紅包，你就要逐個逐個的發，比往年多發點嘍，我這就轉賬給你二萬塊。”

吃早餐時，老婆說我：“這下你如釋重負了吧，來，開開心心吃早餐。”我則告訴老婆：“大年初一開門有魚，新年的第一頓早餐我肯定會吃得開心。但是，重負我卻沒有完全放下，正月初八開工時，我得考慮籌錢支付員工們去年的部分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