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 樹（組詩）／王長征

王長征

枝丫光禿
一如我空蕩蕩的心
高大的樹幹似乎矮小了
撐不起我的遼闊高遠

掛著乳名的枝丫
枯成一截往事
白雲都嫌棄它的老態
不願在梢尖停留

心底長出一棵嫩芽
寂寞的時候被綠意覆蓋
遇見它
雙腳對土地深情眷戀
手掌拱出一葉新春

那些隨風而逝
還有摁在上面細細的指紋
因缺乏滋養
鳥窩與花香，也都蒼老幾許

空蕩蕩的樹幹
住著一位空空的人
敲一敲
發出咚咚沉悶的回音

◆村 塘
天空越來越低
再也不把它當作一面鏡子
唯恐照出的影子
只剩下一個“瘦”字

大魚隨風伴雨躍向遠方
村塘裝不下雄心壯志
只留下一群老弱婦孺
在清淺裏苟活

鵝鴨嫌棄水的污濁
茫然呆立岸邊
我知道總有一天
村塘會乾涸
甚至伴隨著村莊的搬遷
變成綠油油的莊稼

我不擔心它越來越小
只怕
水底的龍王失去家園
再也流不出一滴清澈的淚
也怕村裏落水的靈魂
做不成水鬼
於岸畔四處遊蕩

◆立 春
酒後碼頭醉意朦朧
水中搖晃著夢想
一聲咳嗽
嘔出幾艘貨輪
風漸漸暖成一把掃帚
清掃著昨日尚未融化的雪粒

柳枝拋出銀線
釣出一尾掙扎的明月
河邊鳧雁成雙成對
閃光的羽翼似在嘲諷
岸邊獨自逡巡之人

立春了
河流虛長一歲
遊子天涯追夢
點點相思調作墨
寫成尺書
託付河底之魚捎寄遠方

◆雪 竹
一片一片又一片
飛舞的雪花
忙碌一夜
織起大地厚厚的棉被
萬竿修竹被雪征服
弓身、低首
壓低梨花的憤怒

暫且隱忍屈從
骨子裏透著倔強
一霎寒風襲來
翠竹譁然作響
倏爾起身
抖去萬千瓊花
把一身疲憊
劈頭蓋臉還給天空

雪粒紛落如雨
劃過竹葉
聽得山石淚目
暗叫一聲
山魂清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