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下春天／周桂芳

周桂芳

接母親來我家住，母親才來城裏住了四天，就急著要回家，一遍遍地說要回家趕著種土豆。

母親說，趁開春，要趕緊種土豆，把土豆種進土裏焐著，等落一場春雨，土豆就可以發芽了。

我們開車送母親回家，剛一到家門口，母親一打開門，放下背上的包，就提著竹籃子要去菜園裏摘菜。母親說，去城裏住了這幾天，菜園裏肯定有好多紅菜苔了，我去摘點紅菜苔給你帶回城裏吃，嵁口口口自己種的紅菜苔可比超市裏買的好吃呢。

我跟在母親身後，一起來到菜園。果然，菜園裏一廂廂紅菜苔都起苔了，紫瑩瑩的一大片，有的都開了一朵朵小黃花。母親望著菜園，眼裏立馬有了光，嘴巴不自覺地笑開來。母親說：“我說吧，你看，我種的紅菜苔子都起苔了，我都摘了好幾回了，這幾天功夫都開花了，去年下天干一直不下雨，好多人家的紅菜苔只長葉還沒起苔呢，我經常挑水，種菜也要用心勤快種，才天天有菜吃。”

人勤春早，母親總是早早在春天開始播種，種下春天。

兒時，父親常年在外跑貨車，家裏的六畝田地都是母親一個人種。肩挑日月，手提兩頭，母親像村裏的男人一樣做各種農活。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從小，我和哥哥就跟在母親身後，母親教我們倆做各種農活，栽田、割穀、扯秧、挪田、挖地、鋤地，我們是母親的兩個小幫手，母親帶著我們幹活長大的。

母親帶著我們從春天開始播種，種下整個春天。

母親彎著腰，先把包菜地上已剁光的老包菜葉子全部扯出來，地面細小的雜草一一清乾淨，再手持一把花鋤，人站在菜地邊，橫側著身子鋤地，一步步向後移步。母親先菜地鋤一遍，是給菜地松土，整理平整，再一鋤點一個坑，一排點六個坑，一行行，橫平豎直，就像我寫字一樣規範工整。母親把一個個切好芽口的土豆坨子輕輕地焐進鬆軟的土裏，再全部薄薄地蓋上一層鬆散的土，就像是給土豆蓋一層蓬鬆暖和的棉被。母親還要細心地收斂乾淨廂溝兩邊掉落的土，一點點全部撈到菜地上，就像是一個慈祥細心的母親在給孩子們蓋棉被，塞被角，生怕孩子們被風吹了冷著凍著了……

土豆種下去了，母親就念叨著雨水這個節氣，盼著雨水能下一場春雨，喝飽水後的地變得更加鬆軟。經過春風的洗禮，菜地表面的濕氣慢慢蒸發，正是施糞的好時機。母親開始一擔擔地挑糞肥，一鏟一鏟地將積好成堆的農家禽糞撒在板實平整的菜地上。

遠處空曠的田野上，傳來了農人趕牛的吆喝聲。農人手執著犁柄，揮舞著鞭子，趕著水牛，在大地上鏗鏘有力地前行，在泥土上翻開春天的詩篇，種下一行行春天帶著泥土香的詩行。

犁開的田野，敞開心扉，春心蕩漾，春風輕輕地吹來，夾雜著泥土味，裹著草木的清香。我站在大地的胸膛上，長長地抻了個懶腰，撒歡似地走走，跳跳，仿佛回到了童年。放眼望去，春陽明媚，春風和煦，田野上展開一幅美好的農家春耕圖……

開春後，母親就開始春耕備耕了，先是收糞，積肥，施糞，挖地、翻地，接著就是種土豆、蠶豆、豌豆、四月白等各種農作物，母親天天都在田野上、菜園裏播種，種下春天。

過不了多久，母親新耕的土地上已經有綠油油的青苗冒出地面，菜園又一發青菜長得翠綠茂盛，春色滿園了。母親總是有事無事地就往菜園裏跑，笑眯眯地來到菜園地地埂上轉轉，還在土埂四周插上自製的小彩旗子，驅趕成群結隊的麻雀兒。母親一會兒看看土豆苗，一會兒看看四月白，就像是看著自己心愛的孩子一樣可親可愛。

母親在種蠶豆的時候，心裏也在種蠶豆，肯定就想像著顆顆蠶豆圓鼓鼓，個大飽滿，到時候可以吃煮蠶豆、蠶豆炒雞蛋，還可以打豆花雞蛋湯；在種土豆的時候，心裏也在種土豆，母親就想像著個個土豆胖呼呼、圓滾滾……這就是春耕的希望。

母親春耕的情景，婉約成一行詩、一闕詞、一首歌，唱響了鄉村的悠悠歲月。

母親一邊在田地上種下春天，一邊也在心田種下了春天。

母親種下春天，就是種下了希望，種下了喜悅，種下了精神。

年邁的母親，都要滿心歡喜地種下春天，種下希望，種下精神。

我們也要在心田種下春天，在人生的大地上種下春天，春天播種下希望，努力耕耘，期待在秋天收穫沉甸甸的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