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全母親的善舉／徐成文

徐成文

前幾天，我帶著年邁的母親去火車站接親戚。初春的陽光透過車站的玻璃頂棚，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光影斑駁。火車站廣播的提示聲、人群的喧嘩聲，還有行李箱滾輪與地面摩擦的“沙沙”聲混雜在一起，撞擊著我的耳膜。

我泊好車，攥著母親的手，小心翼翼地穿過密密麻麻的人群。

一個身著黃色衣服、學生模樣的年輕人就湊了過來。他的眼神有些漂移，一臉陰鬱地向我下跪：“大伯，行行好，我的手機被偷了，給點錢讓我回家吧。”這樣的事情我見得太多了——又是一個騙子！我不予理睬，甩開年輕人，直奔車站出口處。

走了一段，突然感覺我鬆開了母親的手，回頭一看，她並沒有跟上來，而是在跟那個年輕人交談。我急忙折回去，沒好氣地對母親說：“媽，他就是個騙子！”我的分貝很高，帶著幾分急躁。母親卻不可思議地看著我，她的眼神清澈而純淨，像是從未被世俗污染的湖水：“他不就是個學生嗎？沒錢回家，父母多擔心啊！”我歎了口氣，耐心地把生活中的騙局一籮筐一籮筐地講給母親聽，但母親似乎並不相信，只是固執地搖頭。她顫抖著雙手，從褲兜裏掏出一個舊布包，如剝筍般一層層打開，裏面是一張皺巴巴的十元人民幣。她將錢遞給年輕人，輕聲說道：“孩子，我只能幫你這麼多。”年輕人接過錢，眼神裏閃過一絲驚訝和感激，連聲道謝。母親又叮囑道：“出門在外，一定要小心，別再弄丟東西了。”年輕人點頭，轉身離去。

一小時後，我接到了親戚。我提著親戚的包裹在前面快步走著，心裏還在為母親的事感到不值。好大一會兒，親戚才氣喘籲籲地來到我的車上，一臉的抱怨：“剛才遇見一個小騙子，說是父親出了車禍，找我要錢去救命。我根本就不相信，甩了半天才脫身。就是那個穿黃色衣服的！”我心中一沉，還是硬著頭皮說：“媽，你相信我的，他就是一個騙子！”我以為母親要生氣，會下車去索回她的錢。畢竟，母親節儉了一輩子，她恨不得將一分錢掰成兩半花。母親卻輕輕搖了搖頭：“就算他是個騙子，那也是有困難才騙人。現在社會這麼好，誰願意去當騙子呢！”

母親的話語像是一縷暖風，拂過我的心田，讓我無言以對。

我家住在底樓，母親常在我們上班時將大門敞開，像是在歡迎每一個過往的鄰居。陽光灑在院子裏，母親端坐在門口的小板凳上，臉上洋溢著溫和的笑容。自然就有張家李家的來借這借那。有一次，隔壁的王大娘來借醬油，母親毫不猶豫地從櫥櫃裏拿出一瓶尚未開封的遞給她，還叮囑道：“不夠再來拿。”王大娘連聲道謝，母親卻笑著說：“鄰里鄰居的，這點小事算什麼。”還有一次，對門的老張來借梯子取東西，母親不僅借給他，還親自幫忙扶梯子，直到事情辦妥才放心。

每到傍晚，夕陽灑在院子裏，金色的光芒灑在社區的壩子裏，三五成群的鄰居大媽們就來跳廣場舞。她們累了就會來母親這裏歇歇腳，母親總是熱情地招待她們，端上一杯熱茶，遞上幾塊點心。客廳裏，笑聲和說話聲交織在一起，像是在演奏一曲溫暖的樂章。有一次，一位大媽不小心把手機落在了我家，母親發現後，立刻出門尋找。她在社區裏轉了好幾圈，終於在廣場舞結束時找到了那位大媽。大媽接過手機，連聲道謝，母親卻笑著說：“沒事，都鄰里鄰居的。”

我很想說：“媽啊，以後不要把不三不四的人帶到家裏來。”但我真的說不出口，我不想讓所謂“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古訓掩埋了母親那顆善良的心，我知道這顆心在物欲橫流的今天彌足珍貴。

既然無法阻止母親的善舉，那我就成全母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