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念娘，防火情長／唐勝一

唐勝一

又到清明，那如煙如縷的思念，恰似紛紛揚揚的雨絲，將故去的娘的模樣，在我心間勾勒得愈發清晰。其實，娘從未在我心頭走遠，平常日子裏，她的音容笑貌、她的防火經，就像鐫刻在心底的印記，從未淡去。瞧，那房間裏曾擺放的一只只大水缸，仿佛還在眼前，靜靜訴說著往昔的故事。

娘在世的時候，我家山寨的房屋，還透著幾分貧寒與質樸。家鄉雖美，繁茂的樹林卻難掩貧困的底色。我家那4間飽經風雨的土坯房，房頂是稻草與茅草鋪就。這樣的屋子，抵禦風雨尚可，面對火災卻脆弱得不堪一擊。在這山林環繞的山寨，防火，便成了重中之重。而娘，對防火之事的執著，遠甚於他人。她那關切的話語，如同溫暖的春風，一遍又一遍地叮囑我們別玩火、要防火，那認真的模樣，恰似那時幹部講階級鬥爭，天天說，時時提。不僅如此，娘更是用行動，為我們築起了一道防火的屏障——在每個房間，都放置了一口裝滿清水的大水缸。

娘為何對火災如此敏感？這背後，藏著一段讓人心痛的往事。在大姐三四歲的一個雪夜，雪花紛紛揚揚地飄落，整個世界銀裝素裹。娘用竹篾火籠子給大姐烘被窩，輕輕將它放在被窩中央，希望大姐能暖暖和和地早早入睡，這樣她便能在昏暗的油燈下安心紡麻線。然而，片刻之後，大姐的一聲尖叫打破了夜的寧靜。娘匆忙趕過去，只見大姐把火籠子提到了枕頭邊，火籠子翻倒，炭火灰濺出，燙傷了大姐的臉。娘心疼地抱起大姐往外走，可回頭一看，房間裏已然燃起了紅紅的火焰。幸好父親及時趕來，從廚房提來幾桶水，才將那肆虐的火苗撲滅。

這場小小的火災，給我家帶來的傷痛，遠不止一床被服的損失。大姐那原本可愛的臉龐，從此留下了疤痕，這成了娘心中永遠的痛。無數個夜晚，我都能聽到娘輕聲的自責：“妹子，是娘不好，是娘的疏忽，讓你遭了這麼大的罪，這傷痛要跟著你一輩子啊。” 痛定思痛，娘自此將防火視為家中頭等大事，每日念叨，時刻防範。她特意買了幾口大水缸，一一安置在各個房間，再注滿清澈的水。那水缸裏的水，仿佛流淌著娘對家人深深的愛與擔憂。

有些鄉親對此很是不解，忍不住對娘說：“五嫂子，別人家房間裏放的都是小尿桶，你家倒好，小尿桶不見蹤影，全是大水缸，這是為啥呀？” 娘微笑著回答：“為了防火呀。” 一旁的文大娘聽了，忍不住笑出聲：“五嫂子，你這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啦。房間裏放個大水缸，多礙事呀，大家都不放水缸，也沒見就滅不了火嘛。”

可誰能想到，後來文大娘竟為自己這句話後悔不迭。那年正月初三，喜慶的氛圍還彌漫在空氣中。文大娘用炭火給娃兒烘衣裳，將衣裳放在臥室裏屋，自己則在堂屋陪著客人喝茶吃糕點。突然，一股火燒味傳來，她心頭一緊，趕忙跑去查看。只見靠著床邊烘著的衣裳已經著火，火勢迅速蔓延，引燃了床上的被服。她心急如焚，大聲呼喊著讓人提水滅火，可跑到廚房才發現，水缸裏早已沒了水。無奈之下，她只能用掃帚撲火，可火勢兇猛，越燒越旺，最終連木樓板也被引燃，這場火災讓文大娘家損失慘重。

事後，文大娘滿臉淚痕地找到娘：“我要是像你一樣，每個房間都放個裝滿水的水缸，這次也不會遭這麼大的罪了。” 娘雙手拉往她的手，安慰道：“記住這個教訓吧。” 經此一事，村裏不少人家紛紛效仿，至少在臥室裏搬走了小尿桶，換上了裝滿水的大水缸，只為在火災來臨時，能多一份保障。

自那以後，我家再也沒有發生過哪怕一點點火災。在那個生火做飯靠樹枝柴火，取暖烤火、烘衣暖被都離不開炭火的村寨，小火災本是難以避免的。可我家卻能安然無恙，這一切，都要歸功於娘。多虧了她那張不知疲倦的嘴，時刻嘮叨著防火的重要；多虧了她那未雨綢繆的舉動，在各個房間放置大水缸，讓我們有備無患。

兒時的經歷，讓我早早懂得了防火的重要性。後來，我在農村擔任村主任，便將山林防火和家庭防火當作工作的重中之重。我想盡各種辦法，努力防範火災，就是希望鄉親們都能平平安安。我的努力沒有白費，村子裏火災事故大幅減少，我也因此受到了大家的好評。

即便後來進了城，生活條件改善了，我對防火的重視絲毫未減。我深知，火災的威脅從未遠去，只是換了形式。如今，防電起火、燃氣起火成了新的挑戰。我買來相關的書籍，認真學習用電防火和使用天然氣防火的知識，時刻緊繃安全這根弦，努力不讓火災事故發生。 因為，娘留下的防火情，早已深深紮根在我心底，成為我一生都要堅守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