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桃花潭（組詩）／王長征

王長征

涉水而來的月光比往日沉靜
岸畔桃花的歎息比遠古還輕
距離李白近了
試圖用青石投水
探情之深淺

俯身啜飲
唐朝的米酒窩在喉嚨
變成燒心的漩渦
憂傷星光蕩碎層層波紋

他們推杯換盞
我卻獨自癡癡徘徊
妄圖用目光打撈
一首未完成的絕句
杯沿滑落的心碎被月亮嘲笑
夜色漸濃，我從朦朧夜色
走向深處的沉默

◆沉睡的石鼓
汪倫墓前
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
靜靜地躺著破碎的石鼓
裂開的祥雲展示往日高貴
安靜撫摸著雨後的淤青

遊人腳印重疊
只為瞻仰唐代友誼
也許它曾見證詩酒交匯時刻
並在踏歌聲中響徹寰宇

造化往往掌握在庸人手裏
被砸爛的身體
是否藏有不甘之心
我們踩著它的胸膛
像踩著古人的詩句

渾身冰冷堅硬的石鼓
凹陷處汪著一泓春水
似乎隨時
從雨中站立起來

◆贈汪倫
來之前
已有人先抵達這裏
長長青草以斷頭的悲壯
灑落一地哭聲

供桌上剝開的橘子
陽光下漸漸乾癟
幸福的汪倫
行進在歷史的微笑裏

我不會贈他水果和美食
容易被時間淘汰的東西過於虛浮
掃淨供桌，只願供奉一塊
簡樸堅硬 恒久的石頭

石頭沉默
不屑於別人的羡慕與嘲笑
選擇時間就註定深刻
就像汪倫
在謝了又開的桃花面前
將一抹不易覺察的笑
掖進桃花潭的漣漪

◆桃花酒
桃花潭的酒泉汩汩千年
至今還能浮起幾艘遊船
唐代以來的詩人囈語
在窖底發酵

不管什麼酒
在這裏都叫桃花
醉醺醺的年份可以追溯到詩仙
自從他的酒杯
變成一尾魚遊進詩歌的清流
酒泉從此再也沒有乾涸

桃花與潭水和成新泥
封住愛情和等待
小小海洋一直在酒甕酣睡

◆桃花渡
慵懶的竹筏
似乎早已習慣無人問津的尷尬
兩只鸕鷀也不用加班
把腦袋埋進臂彎呼呼大睡

沒有想像中的詩濃情長
鬧哄哄的遊客忙於合影
用快門鎖住每一次心跳
山水只是疲憊的背景
早已把靜謐抵給瘋狂時代

花船的馬達從口中
扯出一條長長的灰腰帶
向最高的山峰拋去
最美的風景全在對岸
他們過早投入感情
以至於水紋接連皺起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