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記（組詩）／袁帥

袁帥

1.嬰兒車
她推著
猶如推動一朵雲向前
又像年輕的媽媽
在給一艘小小的船隻掌舵
陽光包圍了她們，又似乎在讓路
風蔓延過來，推動著陽光
雲朵進入了桃花的天空
船隻迷失在桃花裏
年輕的媽媽哼著桃花曲
孩子說著桃花語
像鳥鳴

2.癡呆症
父親不認識至親骨肉了
但我們不可能不認識他漸密的黑斑
他那猶疑的眼神，在過去
堅定得像車燈，給駛向幸福的家庭照明

在他的陌生世界裏，我們盡著返哺之責
給他喂飯，圍繞他轉
逗他開心，就像逗一棵寒梅開花
設法逗出暗香

九十高齡的老父，衰變為一個零
萬物輪回律，強行搶走了他
曾經拿捏的天地

3.插 秧
驕陽考驗著田水
安靜的田，是稻秧的搖籃
彎腰駝背的農人插秧，如寄放嬰兒
泥漿和汗珠出來圍觀
當皮膚被時間燙傷的時候
秧苗已列隊整齊，仿佛在向農人致敬
它們會執著地綠下去
是誰恩賜它們命運的起點
它們就會濡染水的品格
將來報答誰

4.蝴蝶記
多麼像一個農人
在田野裏，揮灑身影

身子撲下去，親吻每一棵莊稼和泥土
“好香啊！”
重疊的風與日曬的蒼白，都是在升溫
一場生死戀

迥異的是，煤黑的農人學不到
你的輕盈
你醉得偏偏倒倒時
農人突然立正

5.立 夏
春風的尾聲
纏在我們頸上。眼前倒懸的花朵
宛若夏的鈴鐺，但誰都不願搖響

麥黃，油菜黃，這些黃色的面紗
農人們正一層層揭去，露出夏的客座

綠枝擺動，要擦除晚春
小鳥們意見最大。我讓蜻蜓棲落定風波

結語，交給一只蟬兒述說
它新來乍到，向著天空大吼一嗓子
牽出又一輪回

6.在沙漠裏種梭梭
一群跳蕩的小浪花
從天涯聚集在沙漠，依舊乾旱得厲害

不懼風沙的血盆大口
刨窩種梭梭，種一團，死一片

認定了青春的戰場，痛定思痛
就先種自身，種成最先成活的梭梭

沙漠終於交心。翠綠的封面上
一張張土臉作勳章

陳屍萬年的沙漠，邂逅青春的脈搏
活成中國夢的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