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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6-23 | 台灣好報

萬載郭泰弓“司寇第”探秘/郭久興

萬載郭泰弓“司寇第”探秘/郭久興

郭久興

“一座百年豪宅就這樣淹沒於水庫底下,實在令人惋惜!”

“都怪那個年代,缺乏古跡保護意識,若是換成現在絕對不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

立於江西省萬載縣馬步鄉帶塘水庫壩頂,望著庫水枯竭後露出的郭泰弓豪宅遺址,遊客不由得發出這般慨歎。

占地6畝有餘,建築面積3000多平方米、擁有大小居室100餘間的郭泰弓豪宅從修建到拆除再到成為一處廢墟沉睡於碧波之中,歷時220多年,留下太多的難解之謎。它的消失誠然不可與泰坦尼克號沉船、張獻忠江口沉銀、浙江千島湖獅城被淹等重大歷史事件相提並論,但作為一道曾經的風景線,這裏總能吸引無數人關注的目光,特別是豪宅與“司寇第”之間存在的某種關係尤其能引發外界諸多的猜測與聯想。

幸好,當地幾位健在的老者對這座古建築印象頗深,有的打小在此生活,從古宅的興盛到消失能道出個一二,於是我帶著好奇同時也帶著一份神秘請其做嚮導,去帶塘水庫探究了一番。

那是一個早春的上午,春風和煦,陽光明媚。滿頭銀髮的郭業秋老人開門見山就說:“今天來得正是時候,可以一睹大宅遺址全貌,等到庫水蓄滿了就什麼都看不清了。”

帶塘是萬載縣馬步鄉的一個行政村,與袁州區柏木鄉石湖村交界,以郭、周、龍姓居多。《萬載縣地名志》記載:“南宋淳祐年間,陳氏由高安龍口遷居於此,因挖有山塘數口連成帶狀而得名。”帶塘水庫距村部大約半公里遠,站在村部門口就能看清堤壩上“帶塘水庫”四個蒼勁醒目的大字。沿著彎曲的水泥大道一路前行,眨眼功夫位於水庫庫尾的郭泰弓豪宅遺址便出現在我們面前。

長期的庫水浸淹,該遺址已僅剩殘垣斷壁顯得面目全非,但仔細辨認,房子的基本輪廓仍在,寬厚的圍牆,穩固的基腳,堅實的磚塊、清澈的流水,加上科學合理、設計精巧的區間佈局,每一處歷史印跡似乎都在告訴人們曾經的這裏並非一般的存在,其豪華驚豔程度要遠遠超乎你的想像。

繞遺址轉悠,這裏摸摸,那裏瞧瞧,拍完照片我掏出隨身攜帶的採訪本邊聽邊記,試圖從幾位嚮導的言談中回溯那段逝去的時光,打撈並還原出這座古建築真實的樣貌。

萬載歷史上有不少享譽一方的古老建築,如田下古城祠堂群、城隍廟、文明塔、株潭周家大屋等。無論從哪個角度看,帶塘郭泰弓豪宅都應該包括在內而不是排除在外。


萬載郭泰弓“司寇第”探秘/郭久興
▲郭泰弓“司寇第”石質牌匾。

一說選址。據說,該建築興建之初曾有三個地方可供遴選,最後才確定建在帶塘與袁州柏木交界的一座小山腳下。從風水學的角度看,這裏背靠山脈、面臨水源,能較好地將建築融入周圍環境,體現“人宅相扶,感通天地”的哲學理念,達到“藏風聚氣”,宜人宜居的理想境界。

二說佈局。住宅注重空間序列的連貫性,採用均衡對稱的方式,縱軸、橫軸合理安置,巧妙佈局,通過門樓、庭院、廳堂、居所、戲臺、水榭、蚌橋、樓閣、花園、圍牆等串聯起來,由多個單體建築組合而成,形成一個似圓又方的整體,尤其是那條貫穿東西殘跡尚存的九曲廊道,最能詮釋中國古建築傳統之美感。

三說設計。整座建築主要以木構架結構為主,由木柱、木梁構成房屋的框架,屋頂與房檐的重量通過梁架傳遞到立柱上,牆壁只起隔斷作用,不承擔房屋重量。高臺厚基、屋頂出簷是其建築的重要組成部分,台基具有防潮、抗震、隔濕、承重的功能,可以有效阻止地下水分的上升,保護建築物的木構架不受侵蝕。屋頂出簷的弧形造型不僅有利於採光通風、排泄雨水和增添動感,還能突出建築物的韻律節奏,展現其豐富的文化內涵和藝術價值。

四說用料。房子的圍牆採用桐油拌石灰修築,防水耐腐,堅固無比。建築使用的木材、青磚、紅磚和石材等也都是選用上等優質品,能抵禦風雨的侵蝕,經得起歲月的考驗。

“郭泰弓何許人也?該住宅又怎會與司寇第扯上關係?”探訪中我不止一次提及這個在我腦海中縈繞已久的問題。

就在我陷入困惑之時,村民龍連輝有話要說:“清代年間出生的郭泰弓誰也沒見過,只是聽說他祖上為官,其本人經商有道,樂善好施,口碑甚佳。而住宅內司寇第之說倒是有物為證,五十年前村裏修建水圳時曾有人搬來一塊寫有‘司寇第’字樣的大型石塊做閘板,恰好被路過的某個文化人發現並阻止,認為有可能是一件珍貴文物,於是報告村裏將其保護了起來。此物至今安放在康樂街道猛輝村京公享堂內。”

旋即我邀請縣民俗協會謝會長等人來到京公享堂,在祠堂管理員郭廣泉老人的協助下找到了這件封塵已久的寶物。這是一塊重達0.6噸,長1.98米,寬0.66米,厚0.09米的石質牌匾,色澤古樸,紋理清晰。現場還有一幅石質對聯,上聯:天馬樓臺祥鐘門第,下聯:鴻鵠巷陌瑞漾文瀾。“司寇第”三字及對聯字均用正楷體書寫,筆力遒勁,線條豐滿,從字跡上看顯然是先寫好字再用刀筆精心雕刻加工而成。

幾番努力,我以這塊“司寇第”牌匾和對聯為線索,採取查找族譜、縣誌、水利志及網上搜索、AI諮詢等辦法,最終找到一個我想得到的基本答案。

據民國版豫章志、萬載縣誌及同期郭氏族譜略述,郭泰弓,亦名郭泰恭,字礪嶽,號瞻亭,於清康熙乙酉年(1705年)十月二十八日出生,卒年語焉不詳。其先祖郭良,字複吾,號北洲,祖籍福建惠安,後遷居南昌。明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中進士,歷任刑部主事、刑部員外郎等,不僅在司法領域貢獻卓著,還在抗倭蕩寇中表現出色,贏得廣泛讚譽。為了彰顯身份和光宗耀祖,古代官宦通常將爵位與住宅一起冠以府第之名,於是就有“司寇第”、“司馬第”、“大夫第”、“將軍第”等等的稱謂。郭良的司寇第始建於豫章(南昌),後毀於戰亂,“司寇”一職因是朝廷所賜,其“司寇第”牌匾便顯得異常珍貴才被世代珍藏。郭泰弓以經營萬載土紙、爆竹、夏布,宜豐筍乾及袁州茶油等地方土特產為主,經常往返於南昌、宜春、宜豐、萬載等地,最後擇居萬載並購置了大量田地。1750年,富甲一方的郭泰弓於45歲那年不惜重金在帶塘建起一棟豪宅,並將珍藏的“司寇第”石匾及對聯視為“鎮宅之寶”鑲嵌於大宅門楣正中,籍此表達“賡續血脈,不負先輩”之蘊意。

郭泰弓一生無子女卻擁有巨額財富,到了晚年他被一高僧點化,將大部分家產包括這棟豪宅一併託付給胞弟郭福弓管理並繼承,自己離開萬載後不知所蹤。

讓人唏噓不已的是,從郭福弓曾孫輩開始其所作所為與當年郭泰弓的預想完全背道而馳。他們沒能弘揚祖德,光大傳統,全心守正創業,而是甘居平庸,不思進取,以致於後來還沾染上賭博的惡習,變賣了家中除房子以外所有值錢的東西,最後迫不得已流落到縣城周邊苟且度日。新中國建國初期,該住宅被政府接管,安置了當地200多名無房戶入住。房子固然易主,但古建築之風韻毫不遜色,在萬載、袁州一帶依然享有盛譽。

上世紀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江西各地“一刀切”式地推行“八字頭上一口塘,新村建在山坡上”的做法。1968年冬,萬載水利部門按照主管領導的授意,不惜以淹沒郭泰弓豪宅為代價,決定在帶塘村興修一座小型水庫。消息傳出,當地群眾儘管心有不甘甚至堅決反對,但最終只能選擇服從並默默忍受。房子拆除搬遷至2公里以外的雅雀口時,有村民一遍遍地撫摸著凸顯歲月滄桑痕跡的牆壁,不禁潸然淚下,心裏充滿太多的不舍與無奈。

前不久,我又一次來到這個承載著故事與記憶的地方。其時,水庫已是波光粼粼,一群水鳥在水面上自由覓食。包括鳥,包括人,包括附近山上那些剛剛展露的青枝綠葉,此時沒有誰能看見水庫底下竟然深淹著一座豪宅。它談不上是人間悲劇,但在如何處理發展水利與古建築保護二者的關係上起碼有失偏頗,考慮欠周,或者說屬於典型的決策性失誤,其教訓值得人們認真記取。(圖:郭久興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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