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膘記/付令

付令
秋風捎來糖炒栗子的焦香時,我正路過菜市場羊肉攤。攤主刀尖一挑,那塊帶著雪白脂肪層的後腿肉便顫巍巍懸在鉤秤上。“立秋貼膘咯!”他洪亮的吆喝聲驚飛了屋簷下的麻雀,也撞開了我記憶的閘門——十一年前在天津衛脫產學習的日子,也是這樣涼爽的秋風裡,第一次聽說“貼秋膘”這三個字。
我租住的社區,圍牆上幾隻肥碩的狸花貓、橘貓正悠閒踱步,一身蓬鬆絨毛在秋陽下格外厚實。聽見人喚,它們喵喵回應著,轉身時圓潤的身形在瓦楞上起伏——北地的貓兒,大約也正用這豐厚的“秋膘”預備著凜冬。
我們三十幾個學員擠在教工食堂二樓,廚師老趙端出大銅鍋,清湯裡沉著紅棗枸杞,周圍碼著切得紙薄的羊肉卷。“今兒個按老例兒得貼秋膘!”他操著津腔解釋時,蒸汽模糊了眼鏡片,卻遮不住同學們發亮的眼睛。來自南方的我學著旁人蘸麻醬腐乳,看羊肉在沸湯裡蜷成月牙狀。孤陋寡聞的我第一次聽說貼秋膘,張班長向我解釋了由來。學識淵博的他,還提到了《黃帝內經》,說“夏天過後無病三分虛,要蓄脂以禦冬寒”。那晚體重秤的指針果真右偏兩格,而更沉的,是書包裡新得到的楊柳青年畫線稿。
清晨的操場總彌漫著露水味。幾個球友踩著濕漉漉的跑道搶籃板,秋陽把影子拉得老長。最壯的老郝跑動時T恤掀起,露出白生生的肚皮:“咱這算提前消耗秋膘庫存!”眾人笑鬧著,卻都在課後偷偷加餐——校門口的驢肉火燒鋪子永遠排著長隊,剛出爐的芝麻燒餅夾醬驢肉,咬下去能聽見脆殼碎裂的聲響。這般酣暢的飽足感,比一切高檔餐廳的所謂分子料理更令人懷念。
週末去楊柳青鎮學年畫的日子像鍍了金邊。非遺傳承人周師傅教我們用狼毫筆描門神鎧甲,青磚小院裡曬著新制的顏料:槐米黃、蘇木紅、靛藍粉,在秋陽下像打翻的調色盤。晾畫間隙,師娘端來熱騰騰的貼餑餑熬小魚,鐵鍋邊沿的金黃玉米餅吸飽了魚鮮。“年輕人多吃點,”她把我碗裡的鯽魚堆成小山,“貼好秋膘才能畫得動重彩。”如今我書房牆上那幅自己拓印的《連年有餘》,魚鱗的每道刻痕裡都藏著那年秋天的油墨香。
昨夜整理舊物,翻出學習班結業照。照片背面記著日期:2014年10月20日,霜降。原來我們那場秋膘盛宴,恰是季節交替的儀式。如今獨居的公寓裡,我也學著母親往雞湯裡撒黃芪,卻再難複現當年集體圍爐的喧鬧。或許真正的秋膘從來不止於脂肪層厚度,而是生命在某個飽滿季節裡,蓄積的所有溫暖可能。就像那年畫班最後一課,周師傅用朱砂點完鍾馗的眼睛時說:“貼秋膘要趁早,好光陰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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