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秋天（組詩）／王原昌

王原昌

◆九 月
秋已至中年，霜色浸染眉峰
矮去的河流托舉雲朵
旋舞的落葉卷走最後幾聲蟬鳴
枯草擁抱著，季節的餘溫
田野褪去金黃外衣，秸稈伏臥如眠
褐色的肌膚袒露於風
幾只野兔掠過壟溝間的風
與生俱來的警覺，是歲月刻下的傷痕
樹梢的柿子在暮色裏竊語
枝頭顫音比黃連更苦
有的墜入泥土懷抱
有的仍懸在季節的懸崖
秋風裹著咳嗽聲從故鄉吹來
每一次蒼老的震顫都揪疼漂泊的根
我數著天上流動的棉絮
那是母親用炊煙，凝成的牽掛

◆秋風吟
秋陽如爐，煨暖漸涼的魂魄
一尾鰱鱅翻湧著銀鱗
在漣漪的舞臺躍動如謝恩的舞步
就連秋風也溫柔到極致
似凝露，似流紗；似私語，似輕歎
這天籟之音，讓生命流光溢彩
若非疾風驟雨淬過筋骨
哪來韌草挺立的剛勁？
若是一生只懂輕聲細語
怎見秋楓萬種風情？
我一直站在秋風的胸前
感知它脈搏的潮湧
當它激蕩如鼓，我便迎風閉目
任風沙磨礪我的眼眶，卻讓意志愈發澄明
當它和緩如綢，我張開雙臂挽留
這柔腸百轉，釀就流光似夢的醇香

◆秋 問
是否遺落最初的盟約，讓遊魂棲身？
盛夏餘燼仍高懸秋虎的利齒
白露蜷縮紗帷後怯步門外
是畏清霜凜冽，抑或懼凋零的讖語？
淚珠偶墜長河，凝作露的偽裝
水面退去，夏痕如褪色掌紋
兩岸草木加速剝落
誰令驕陽化烈焰，鍛人間為熔爐？
沉溺夏的戲袍，歸途鈴音幾時響？
請褪去這尷尬的戲服，展露素裳
莫效仿，秋不成秋，夏不成夏
何苦將己身，推向萬葉悲歎的隘口？

◆深秋的窗外
屋內的吊燈與懸空的月亮
隔一扇玻璃的薄涼
光影在牆上遊弋成無聲的潮汐
叩問掙扎的心，或輕撫沉睡的鼾響
月光浸透的蟲鳴集體噤聲
將歲月的鈍刀與生命的脆薄
鐫刻進秋夜的脊樑
夜露攀上樹梢，凝成星辰的淚
在穹頂尋覓曾庇護過翠綠的時光
曙色裏釀出的鳥鳴如蜜糖滴落
喚醒起早貪黑的魂靈
螻蟻自巢穴湧出，以觸角為針
丈量生活的酸甜苦辣
幾只喜鵲棲上陽臺外的核桃樹
喳喳聲裏藏著對溫暖的覬覦
枯枝在風中搖晃，抖落殘葉
將體內的寒意，一絲絲抽成
風中的冰涼，又一絲絲
滲入泥土的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