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凝秋階,歲序藏清歡/周俊傑

周俊傑
晨霧是被露水泡軟的,漫過窗櫺時,還帶著院外麥冬草的潮氣。我蹲在陽臺的青石板上,看母親把晾了一夜的薄被輕輕往下扯——被角垂著顆露水,風一搖,便墜在階前的陶盆裏,“嗒”的一聲,輕得像怕驚醒秋的夢。
“白露的露,沾不得日頭。”母親的指尖撫過被面,把潮氣攏在掌心,“你外婆從前總說,這露是秋的魂,得趁霧沒散時收進布裏,冬天蓋著才暖。”我伸手去碰被角,涼潤的濕意順著指尖往上爬,忽然想起十歲那年的白露,也是這樣的晨霧裏,外婆牽著我的手,在老房子的天井裏撿桂花。
那時天井的桂樹剛開花,米粒大的花苞沾著露,風一吹就簌簌落在青石板上,鋪得像層碎金。外婆舉著竹篩,蹲在階前慢慢掃,露水沾濕她的藍布圍裙,她也不在意:“慢些,別驚著露裏的秋氣。”我學著她的樣子,用手指捏起一瓣帶露的桂花,剛碰到掌心,露水就化了,只留一縷清甜的香。後來外婆把這些桂花收進瓷罐,說“白露的桂花泡在酒裏,能潤一整個秋”,我總盼著酒快點好,卻不知那罐裏藏著的,是她順著時序過日子的耐心。
去年白露,我在城裏犯了秋燥,夜裏咳得睡不著。母親知道後,連夜從老家寄來個布包,拆開一看,是曬乾的百合與銀耳,還有一小瓶琥珀色的桂花蜜。“這是你外婆生前曬的百合,我去年白露又添了些銀耳,熬湯喝能潤喉。”電話裏,母親的聲音裹著秋的涼,“你看,順著節氣攢些東西,急時就用得上。”我按照她說的,把百合銀耳泡軟,加一勺桂花蜜慢慢熬,甜香漫出廚房時,忽然想起外婆蹲在天井裏撿桂花的模樣——原來那些順著節氣做的小事,早把溫暖藏進了時光裏。
如今我也學著她們的樣子,在白露這天早起。把陽臺的綠蘿挪到避露的地方,給窗臺上的瓷瓶換一瓶清水,再去樓下的花壇裏,撿幾片帶露的桂花瓣。有次晨練的阿姨看見,笑著說“小年輕也懂白露的講究”,我才發現,原來這順時的智慧,早悄悄融進了尋常日子的肌理裏:樓下的張奶奶總在白露前曬好冬衣,巷口的李叔會在這天泡上一罐白露茶,連社區門口的水果店,都擺上了新鮮的龍眼,標籤上寫著“白露吃龍眼,潤燥安神”。
傍晚時分,霧又漫了上來,裹著桂花香繞著陽臺。我把熬好的百合銀耳湯倒進瓷碗,加了片早上撿的桂花,剛要喝,就看見母親發來的視頻——老家的天井裏,她正蹲在階前撿桂花,動作和外婆當年一模一樣。“你外婆的瓷罐還在,我今年再泡些桂花酒,等你冬天回來喝。”視頻裏,母親的發間沾著露水,像撒了把碎星。
夜漸深,風裏的涼意更濃了。我捧著溫熱的瓷碗,望著窗外的月光——月光灑在階前的陶盆裏,像盛了一碗白露。忽然明白,白露的詩意從不是什麼驚天動地的景致,是秋階上的露,是罐裏的桂花,是一代又一代人,順著時序把日子過成詩的溫柔。那些藏在白露裏的智慧,也從來不是刻板的規矩,是感知露的涼便收被,察覺秋的燥便熬湯,是在素淡的時光裏,把每一個節氣都過得有滋有味。
此後每到白露,我都會想起外婆的天井、母親的瓷罐,還有階前那滴墜進陶盆的露水。原來這就是白露教給我們的:與自然同頻,與時光同行,在露白風清的日子裏,把平凡的生活,過出最動人的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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