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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09-16 | 台灣好報

秋窗下的灰雀/周俊傑

秋窗下的灰雀/周俊傑

周俊傑

秋日晨光漫過窗櫺時,院角老槐樹先醒了。幾聲輕細的“啾啾”,像指尖蘸晨露叩擊玻璃,細碎軟和——這是灰雀與秋光問好,也是歲月在晨光裏寫的短詩。枝葉間躍出幾抹灰撲撲的身影,翅膀帶起的風裹著槐葉清苦氣,落在曬穀場竹匾旁。灰雀羽毛是淺淡煙灰色,像揉了把霧,翅尖綴著點墨黑,似毛筆輕點時光留白。喙尖沾著晨露,亮晶晶的,剛從秋霧裏鑽出來,帶著未散潮氣與生命本真的鮮活。

王奶奶總在窗臺撒把小米。入秋簷角風添涼,她說:“雀兒找食難,這點米夠它們暖一暖。”這話藏著人與生靈最樸素的共情——秋光會老,風會涼,卻有細碎溫暖能焐軟時光。天剛亮,她搬藤編小凳坐窗邊,窗紗半掩,不擾雀兒也能看清它們。灰雀膽子小,先落在三尺外青磚上,歪著小腦袋,黑眼睛揣度“安穩”。確認無動靜,才蹦跳過來,爪子踩窗臺發極輕的“噠噠”聲,像為晨光相伴打節拍。啄米時小腦袋一點一點,尾巴輕晃怕站不穩,漏了米粒便立刻低頭去啄,小身子繃緊——原來小雀也懂珍惜眼前暖意。王奶奶噙著笑,指尖輕敲窗臺木紋:“慢點兒吃,還有呢”,聲音輕得怕驚飛晨霧,也怕破了這片刻寧靜。

霜降後槐葉落盡,只剩光禿禿枝椏在風裏晃。灰雀身影倒更顯眼了——褪去繁華,真摯相伴才愈發清晰。它們有時站枝椏上曬太陽,翅膀微張,讓陽光鑽進羽縫,把煙灰羽衣曬得暖融融,翅尖墨黑也添了光澤。偶爾互相梳理羽毛,尖喙輕啄同伴頸間絨毛,動作輕得怕碰碎什麼,親昵無需言語。秋風起時,它們順著枝椏蹦跳,小爪子緊抓枝幹像走平衡木,翅膀輕扇穩住身子。王奶奶笑:“這群小機靈,倒會尋樂子。”其實哪里是尋樂,不過是在秋風裏認真活著,認真相伴。

有次下秋雨,雨絲細如棉線織軟網,罩住整個院子。灰雀沒法去曬穀場,聚在窗臺避雨處縮著身子,嘰嘰喳喳叫得帶慌——生命在自然面前總有脆弱時刻。王奶奶聽見,忙從櫥櫃找出淺瓷盤,盤邊留著早年孩子們送的青花,盤底紋路藏著另段時光的暖。她裝了小米,又找塊藍白格子塑膠布搭在屋簷木杆上擋雨。灰雀起初猶豫探頭,一只膽大的撲棱著飛到盤邊啄米,見安全,其他便圍上來,小腦袋湊著啄得瓷盤“叮叮”響——這聲響是信任的回應,也是溫暖的共鳴。雨下了一上午,灰雀在屋簷待了一上午,偶爾跳塑膠布上抖水珠,水珠落青石板濺小花,又融進雨裏——細碎溫暖雖小,卻能悄悄刻進時光。

午後雨停,陽光鑽雲層,給屋簷水珠鍍金邊像掛小燈籠。灰雀吃飽了,飛槐樹枝上互相追逐,叫聲清亮驅散秋日沉悶。王奶奶靠窗邊織毛衣,毛線是淺灰色,和灰雀羽毛像極了——她把對生靈的在意織進針腳。目光追著小身影從這枝到那枝,臉上滿是柔和笑意——最動人的從不是轟轟烈烈,而是你看我、我陪你,在秋光裏慢慢過。

有天傍晚,王奶奶見窗臺小米沒怎麼動。抬頭看,槐樹枝上只剩一只灰雀孤零零站著,不似往常活潑,叫聲也輕。她擔心起來,去廚房找小碗,倒溫水泡軟小米,端到槐樹下——她懂,再小的生命也需牽掛。灰雀猶豫片刻,展開翅膀飛到碗邊啄米,眼神漸漸有了神采。次日清晨,王奶奶推窗就聽見滿樹“啾啾”,枝椏上落滿灰雀,黑眼睛都朝著窗臺像打招呼。她笑:“回來了就好,回來了就好。”——原來牽掛是雙向的,你給暖意,我便用陪伴回應。

日子一天天過,秋日腳步漸深,槐樹枝更禿,風更涼得刺骨。但每天清晨,窗臺總準時出現挑得顆顆飽滿的小米,槐樹枝上也準時來嘰嘰喳喳的灰雀,把院晨霧叫散。小米換了一茬又一茬,灰雀來了又去,只有老槐樹站在院角,陪王奶奶也陪那些煙灰色小身影。時光流轉,生命來去,可秋光裏的相伴與溫暖,能讓歲月慢下來,讓平凡日子有了不一樣的重量。就像秋會來,雀會歸,真摯的聯結,從來不會被時光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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