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老闆的心／唐勝一

唐勝一

弘陽民企的招聘室裏，空調風裹著油墨味飄著，面試官們的筆在紙上敲出細碎的響。靠窗的位置空著——那是筆試第一的盛柯的座。

江科長捏著手機，鞋跟磕著瓷磚地，快步繞到走廊盡頭的辦公室。“劉經理，盛柯還沒到。”他聲音壓得低，像怕驚擾了什麼。

“打電話。”劉玲盯著電腦上的簡歷，指尖在鍵盤上沒停，指甲修剪得乾淨，透著點粉。

“打了，通的，沒人接。”江科長的眉頭擰成個結。

劉玲抬頭掃了眼牆上的石英鐘，分針剛跳過“6”，金屬指針泛著冷冷的光。“遲到半小時，按規矩，取消資格。”語氣平得像桌上的玻璃臺板。

江科長應了聲“是”，轉身時歎了口氣，“唉——，那筆試卷答得真叫漂亮，字也寫得周正，可惜了。”

面試快收尾時，招聘室的門“砰”地被撞開。盛柯沖進來，白襯衫領口沾著黑灰，像落了層灶膛裏的煙，袖口卷到胳膊肘，露出幾道淺淺的劃痕，滲著點淡紅。額頭上的汗水順著臉頰往下淌，在下巴尖聚成小水珠，滴在鋥亮的地板上。

江科長立馬迎上去，話像連珠炮似的：“現在來有什麼用？你看看自己這模樣，我們招的是管理人員，不是幹體力活的！你的面試資格已經取消了，我都替你可惜。”

盛柯扶著門框喘著粗氣，胸口起伏得厲害，聲音雖輕但很清楚：“路上遇到一個老小區著火，我去幫忙搬東西了。”他說著，指了指袖口的劃痕，“蹭到牆角劃的。”

江科長愣了愣，語氣軟下來，像被曬化的糖：“理由倒是……走，我帶你去見劉經理，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辦公室裏，劉玲剛列印完一份檔，抬頭就看見了盛柯。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兩秒，又落回江科長臉上：“江科長，這就是盛柯？”

“對，他是因為救火才遲到，您看能不能——”江科長趕緊搭話，語速比平時快了些。

“救火這事，得給你點個贊。”劉玲朝盛柯舉了下大拇指，放下的同時，話鋒卻轉得乾脆，像快刀斬亂麻，“但公司規矩不能破。小盛，抱歉啊，你的面試資格沒法恢復。”

“劉經理，特事特辦嘛，這年輕人看著實誠，給他次機會行不？”江科長試著求情，聲音放得更柔。

“不行。”劉玲拒絕得乾脆，頓了頓，又放緩聲音對盛柯說，“江科長跟我提過，你在紅磚廠搬磚，白天幹完繁重的體力活，晚上還擠在出租屋裏看書學習，筆試比第二名高出了三十多分，是塊好料。可惜一場火災，我們沒緣分。小夥子別灰心，是金子總會發光的。”

盛柯攥了攥衣角，布料被汗浸得有點皺。他搖搖頭，睫毛顫了顫，說聲“謝謝”，轉身走了。走廊的斜光落在他背上，影子被拉得細長，慢慢沉下去，像被暮色吞沒似的。

日子又回到老樣子。紅磚廠的工地上，盛柯掄著錘子砸向土坯，“嘭”的一聲，塵土飛揚。他抹了把臉上的汗，剛直起身，褲兜裏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螢幕上跳著陌生號碼。

“是盛柯吧？”電話裏的聲音帶著點笑意，“我是天天公司的文旺……你知道我是老總……你上次應聘弘陽，不是遲到了嗎？我們想破格聘你。”

盛柯握著手機的手頓了頓，耳朵貼得更緊：“文總，真的啊？”

“我像跟你開玩笑麼……”對方笑出了聲，“你還知道我們是上市公司，小夥子，藏得深啊，是個人才，怪不得弘陽好惋惜呀。”

盛柯連著說了好幾聲“謝謝”，聲音裏帶著點不易察覺的顫抖。

沒過幾天，盛柯按電話裏的地址找到天天公司。文旺的辦公室擺著盆綠蘿，葉子油亮。沒等他開口，文旺先笑了：“別謝我，該謝的是弘陽的劉玲經理。是她把你推薦給我的，為此她還跟親外甥女鬧僵了。”

“因為我嗎？”盛柯猛地抬頭，眼裏滿是詫異，像聽到了什麼不敢信的事。

“是的。”文旺點著頭，指尖敲了敲桌面，“劉經理原本向我要了個指標，給她外甥女的。但你面試那天，她專程跑來找我，把指標換給你了。那姑娘在家裏哭，她硬是沒鬆口。”

盛柯急了，往前湊了半步：“文總，這不行！我不能占這個名額，您還是把機會給劉經理外甥女吧。”他的臉漲得通紅，像被太陽曬透的番茄。

文旺笑出了聲，拍了拍他的肩膀，掌心的溫度透過布料傳過來：“年紀輕輕，心倒熱乎。放心，劉經理外甥女的工作，我已經另有打算了，托了朋友，去一家設計院做文員，比這兒適合她。不過，這事還沒來得及跟劉經理講呢，想給劉經理一個驚喜。”

盛柯聽著這話，眼睛亮起來，像突然被點亮的燈。他高興得像個孩子，趕忙拿起桌上的茶壺，給文總倒了杯茶水，熱水在杯裏晃著，泛起細小的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