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中的故鄉煙火/張丹

張丹
天未亮透時,夢總先跌進故鄉的晨霧裏。待東方暈開半抹魚肚白,老屋簷角的公雞便抖落晨露,一聲清亮啼鳴刺破薄霧 —— 故鄉的清晨,就這麼醒了。
鄰家老翁喉間滾過幾聲略帶沉緩的咳痰,木門打開的“吱呀”聲隨著院角桂樹淡淡的幽香,飄進巷弄裏。緊接著,哈欠、伸懶腰的聲響混著倒尿盆的窸窸窣窣,伴著女人尖亮又帶著幾分嗔怪的呵斥 —— 准是哪家孩子貪睡,被娘催著扛起鋤頭,要去田埂上趕早工了。
男人們揉著惺忪的睡眼,扛著鋤頭走向田埂。灶房裏早冒起青煙,裹著草木清香的柴火在灶膛裏歡快地燃燒著,發出 “劈裏啪啦” 的聲響,跳躍的火苗將整個灶膛映得通紅。女人們熟練地添柴、燒水、做飯。嫋嫋炊煙緩緩升起,此時東方已染開淡粉的霞光,煙與霞纏在一起,在村口、樹梢間悠悠飄蕩,暈染成一幅動人的水墨畫卷。
二狗叔的身影總準時出現在田埂邊,肩上依舊挎著他那只洗得發白的糞筐,慢悠悠地在村邊遊蕩。昨晚新落的牛糞還帶著溫熱,混著青草的氣息,他急忙掖了掖泛黃的對襟棉襖,又緊了緊腰上的粗布帶,像拾到金元寶似的,嘴裏哼著戲詞:“清早起來去拾糞喲……” 調子飄在霧裏,竟也染了幾分清甜。
那時我還是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不用跟著去田裏勞作,只在家幫娘抱柴、掃院。最盼的是娘那句 “去菜園摘些菜來”—— 那方菜園藏著最讓我無法割捨的、鄉間曠野獨有的治癒力。
踏上鄉間小徑,腳下的青草沾著濕漉漉的水汽,輕輕蹭著鞋底,青草香混著露珠的清甜,慢悠悠地鑽進鼻腔,沁得人心裏發癢。我總盼著霞光能再慢些,一點一點溫柔地灑在大地上,也盼著清晨時光能停下腳步,別從指縫間悄悄溜走。曠野上的霧氣像輕柔的紗巾,輕輕裹著我的每一根神經,又凝結成晶瑩的露珠,滴落在莊稼葉片上,“嗒” 的一聲,滋養著滿田的綠意與生機。
朝霞不熾不烈,像揉碎了的粉玉,灑在田野上;微風清涼,裹著草木的清香,拂過臉頰;白霧濕潤,貼著皮膚輕輕晃悠。一切都剛剛好,連靈魂都像被洗過似的,乾乾淨淨、清清爽爽。原來人生的美好,竟能這樣簡單,藏在清晨的風裏、霧裏、霞光裏。
我家的菜園子,此刻正被輕紗似的霧氣輕輕擁抱著,被五彩霞光溫柔地撫摸著。菜葉上的露珠像撒了把碎鑽,折射著晨光,每一株蔬菜都透著鮮活的氣息,愈發動人。
地裏的大紅蘿蔔,像胖嘟嘟的小娃娃,躲在土裏捉迷藏,只把翠綠的葉子露出地面,風一吹,葉子撲棱撲棱的,格外撩人。青青的大蔥,像是卯足了勁兒要往上長,帶著晶瑩的露珠昂首挺立,每一片蔥葉都透著精神勁兒,甭提多可愛了。最愛 “炫耀” 的要數大白菜,她們使勁兒擴張著自己的地盤,又張開層層疊疊的青綠 “大裙擺”,在晨風中輕輕搖曳,仿佛在演繹菜園裏最動人的舞姿。我小心翼翼地把她們拔起,抱在懷裏,腳步輕快得像打了勝仗的將軍,滿心歡喜地往家趕。
剛把懷裏的青菜放到院子裏,就聽見 “梆、梆 —— 梆、梆 ——” 的賣油聲從村口傳來,悠長又清脆;緊接著,“豆腐嘞 —— 新鮮的熱豆腐喲 ——” 的吆喝聲也悠悠飄來,帶著煙火氣。不多時,賣油的老翁和賣豆腐的中年郎身邊,就圍滿了鄉親們。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有的詢問成色,有的比較質地,有的討價還價,語氣裏滿是親切。老翁和中年郎卻從不急躁,總是樂呵呵地應答,眉眼間都是溫和的笑意。鄰居家的阿黃也搖著尾巴跑過來湊熱鬧,圍著人群轉圈圈。
小鄉村的清晨,就在這吆喝聲、談笑聲裏徹底沸騰了。芝麻香油的醇厚香氣順著風飄滿整個村子,勾得人挪不開腳步。我站在一旁看得入了迷 —— 只見賣油翁拿起油勺,手腕輕輕一揚,金黃的香油便如細絲般順著漏斗流下,穩穩地注入鄉親們的油瓶裏,一滴都不浪費,動作嫺熟得像演繹一場指尖上的藝術。
鄉親們接過瓶子,湊到鼻尖聞聞,臉上的笑就漾開了,付了錢,提著油瓶樂呵呵地往家走。我再也忍不住,轉身往院子裏跑,扯著嗓子喊:“娘!娘!咱們也打香油吧!快些,晚了就沒那麼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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