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雨／羽翎

羽翎

今年的秋雨非常充沛，從夏末開始，淋漓的雨下個不停，空氣裏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潮氣，日子久了，連心境也有些黴變，缺了往日的爽朗。

雨點敲在油亮的桂葉上，發出清脆的聲響。桂花便生在這雨水中，雨水裏冒出骨朵，雨水裏長出花身，雨水裏打著旋降落。雨水成陣，落花也是雨，一棵桂樹底下，便自顧自下著一場更細微、更香甜的花雨。如果把這連綿的煙雨比作一首冗長的敘事詩，這一地散落的桂花，便是一闋玲瓏剔透的小詞，清麗、婉約。

伸手摘上幾粒在手心端看，小小的花瓣非常精緻，凹凸起伏，有著玉石般的溫潤質感。每一朵都好看，每一朵也都有不同。造物的神奇，便在這細微處顯山露水。

桂花的香氣，是毫無保留的、慷慨的饋贈。它沒有分別心，只要你行經這秋天，路過一棵開花的桂樹，便會毫不吝嗇地將那一縷清甜與幽遠，附著在你的衣衫上、發梢間，無論貧窮富貴，都能獲贈一份清甜的慰藉。

桂花開時，我愛在清晨或雨後去河邊小徑散步。空氣裏滿是濕潤的青草氣和桂花的甜香。深深地吸一口氣，那香氣便順著呼吸，絲絲縷縷地沁入心脾，仿佛身體裏那些盤踞已久的濁氣，都被滌蕩乾淨，變得身心輕盈，意念澄明。

每一次這樣的心意觸動，都覺得身體裏住進了一個小小的仙子。她天晴水清，香氣盈人。她在心裏那所房子裏，灑掃庭除，擺放幾案，焚一爐香，沏一壺茶。於是，那些焦慮與紛擾，便如輕煙般散去了。她讓那所心房，重新變得窗明几淨，可以邀約明月，可以聆聽清風。

當你凝視一朵花，花也在凝視你；當你沐浴月光，月光也洗滌你的靈魂。與這些靜默而美好的事物相處，心會像被雨水洗過的天空，漸漸變得清澈、寧靜，纖塵染。人的心，就像一所房子。日子久了，若疏於打掃，便會有雜念與焦慮，堂而皇之地闖入。梭羅在瓦爾登湖畔獨居，他說，我希望活得深刻，汲取生命中所有的精華。因為他懂得，當內心被喧囂填滿時，那些真正的美好，如詩的瞬間，是擠不進來的。

秋雨依舊未停，但心裏有了桂花香，這場雨便生出了幾分詩意。就像古人說的，“人閑桂花落，夜靜春山空”，那份靜謐與悠遠，是生命裏何其珍貴的體驗。願我們都能在紛繁的人世間，多留些時間，與一朵花、月色、一本好書，或者一段悠揚的音樂待在一起，為自己的心，尋得一棵清芬四溢的桂花樹，讓它的清香，拂去塵埃，帶來恒久的安然與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