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稻田鴨/何金福

何金福
我家住在偏遠的小山村,上世紀七十年代,農村家家戶戶除養豬外,還會養些雞鴨鵝狗,而母親最鍾情於養稻田鴨。
每年春天,溫熱的炕頭便是孵育小鴨的絕佳之地。母親先鋪上一層稻草,將鴨蛋擱置上面,再蓋上一層小棉被,隔些時辰便小心翼翼地翻動一次。
人工孵小鴨,孵化第七天需通過照蛋剔除無精蛋。此時,母親會拉上窗簾,讓屋內漆黑一片,用手電筒逐個照鴨蛋。隔著蛋殼細看,若有清晰黑影,便是公鴨踩過的能孵小鴨;若無黑影,則是無精蛋,即“石蛋”,母親會挑出醃鹹鴨蛋。
當地有一句俗語,叫做“嘰嘰二十一,嘎嘎二十八,”,意思是嘰嘰叫的小雞只需二十一天左右,而嘎嘎叫的鴨子得二十八天能從蛋殼裏孵出來。
算著臨近破殼的日子,就得多留意著。一天清晨,終於有只鴨蛋傳來細微碎裂聲,一小片蛋殼被頂起,一只黃嫩扁平的小嘴探了出來,隨即小鴨腦袋也鑽出,這新生命誕生的畫面著實令人驚歎。
過了幾天,小鴨子渾身披著淡黃的絨毛,那張扁平的嘴兒活脫脫就是把微型鏟子。它的腳掌寬寬的,宛如兩片小蒲扇,走起路來一顛一顛地左右晃悠,尾巴總俏皮地向上翹著,恰似小木船的船梢,模樣著實惹人憐愛。
雛鴨尚小,不會自行覓食,母親讓我和弟弟們去草甸子挖蚯蚓。潮濕的泥土裏翻找蚯蚓是件苦差事,指甲縫裏總會嵌滿泥垢。可那時哪顧得上這些,眼見著小鴨伸長脖子爭食的情景,便覺得再髒再累也值得了。
過了一月,鴨寶寶翅膀長硬了些,個頭也躥高不少,母親就趕著鴨群到稻田去覓食。
那時生產隊的稻田沒有化肥農藥,維持著土壤生態的平衡。小鴨們歡欣不已,在稻田裏自在遊弋,嬉戲間攪動水流,還能捕食魚蝦泥鰍和昆蟲,啃盡雜草,儼然是小小的生態衛士。
更妙之處在於,鴨的排泄物化作稻田的天然肥料,推動水稻茁壯成長。這種互利模式,環保且讓鴨肉和稻米更健康味美。
小鴨子們飽餐後,歡快地“嘎嘎嘎”唱起了歌。待天色漸暗,母親便來趕它們回家。多數時候,小鴨子們十分聽話,母親手持一根細長竹竿,竿頭拴著塊紅布條。只需竹竿輕輕一揚,再吆喝幾聲“鴨哩哩哩哩”,它們便乖乖聽母親這位“鴨司令”的指揮,搖搖擺擺地列隊往家走。不過,偶爾也有不聽招呼的情況。
記得初秋的一個黃昏,天空下著瓢潑大雨,我和母親披上塑膠雨衣,各執一根竹竿,去稻田找小鴨子。任憑我們怎麼呼喊,鴨群都沒有回應。“或許它們尋到安全的藏身處了吧?”我安慰著母親。我倆只得怏怏地朝家走去。
回到家後,母親癱在炕上,晚飯也沒吃,輾轉難眠,腦海中不斷閃過小鴨子的身影。
次日清晨,天色晴朗,我瞧見母親著實上了火,嘴角起了皰疹,雙眼微腫,無精打采的。母親帶著我和二弟,顧不上吃早飯便趕往稻田尋鴨,最終在一塊稻田找到它們,母親臉上頓時綻出欣喜的笑容。回來路上,母親還時不時哼起了小曲兒。
豐收時節,田壟間還彌散著稻子的清香。母親執竿驅鴨入田,麻褐色的鴨群如雲般漫過稻茬,橘黃的喙精准啄食著散落的稻粒。這些日子的田間覓食,恰是鴨群貼秋膘的黃金期。待霜降前後,原本瘦小的鴨子已長得羽翼豐盈,待到來年開春,便能收穫一窩窩青殼鴨蛋了。
臘月二十三前後,母親留下幾只公鴨和少部分母鴨,把大部分鴨子抓到縣城
集市售賣,賺不少辛苦錢。餘下幾只宰殺乾淨,拔毛去內臟後,放進倉房大缸冷凍。
彼時物資緊缺,唯有家中來了貴客,才會拿出一只鴨子款待,自家是捨不得吃的。
如今,無論是超市還是農貿市場,各類鴨子任你選購。活鴨能即刻宰殺去毛。想品嘗土鴨、老鴨,隨時都能買到,只是價格稍高些。此外,還有板鴨、臘鴨、糖果鴨等品類。一些禽類大型加工企業,將鴨掌、鴨腿、鴨脖、鴨脯、鴨腸、鴨肉等分類加工好,裝袋銷售。那種想吃卻捨不得吃的情形,再也不會出現了。
現在深秋,每當看到稻田,就會想起當年母親養的稻田鴨,心中便充滿了溫暖與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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