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吳崑玉／柯京光集團搞了啥政治文化？

[NOWnews今日新聞] 柯文哲曾誓言要用理性、務實、科學的態度，「發起一場改變臺灣政治文化的社會運動。」恭喜，十年來，他做到了。但他做到的不是「創造」令人耳目一新的政治文化，而是「復古」到黑金時代，把這三、四十年，多少人一起努力拋棄，力圖改變的公家陋習與暗黑手法一一找回，組成了令人生畏的柯P+威京+新光集團，簡稱「柯京光」集團，吃乾抹淨台北市政府的利益，令台灣政治文化，一夕回到解放前。

現年六十的我，一出社會就進了政治圈，見識過地方首長們類似的玩法。後來在社會大力反黑金氛圍下，各種法令制度逐漸建立起來，五十歲以下的人，可能都沒見識過這麼粗魯的手法。而且出事了還死不認錯，曲解法令，掩蓋事實，頌揚歪理，進而聚眾滋事，一哭二鬧，三上悠亞，四維禮義廉，完全不知「恥」為何物?

在黑金時代，依靠派系上位的縣市首長或權勢民代，很多人是吃銅吃鐵，很敢拿也很敢要的。有的縣市長什麼也不懂，財團廠商向他陳情拜託，他就把局處首長叫過來，一頓指示，叫他們把廠商的事辦好，稍有遲疑，就一頓海批洗臉，再不從就把人換掉。厲害的縣市長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把29個局處首長全部換掉，不論其過往成績與風評優劣，他要的就是「自己人」。過半年會再清洗一波，一年後已換了三波人馬，得以完全掌控。縣市長不會自己去盯細節與進度，於是能夠代表他的機要秘書、辦公室主任、或工策會總幹事，就會擁有無上的權力，得以「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首長們不是慈善義工，自然多半是「有料服務」，廠商們感恩戴德，自然踴躍捐輸。

捐輸的方式有許多類型，有的直送辦公室，有的直接送進家裡，夫人代收。有的捐去工策會，因為總幹事是老闆親信兼帳房，有的約好期程，選舉時捐去競選總部或支應選舉所需的人力物力。還有些縣長夫人、議長、或黨團書記長等權勢民代，乾脆明碼標價，銀貨兩訖，童叟無欺，不成退回。甚至連小學人事都不放過，教務長50萬、總務長70萬、校長100萬之類的。總結而論，收銀單位不出四種:首長面交親收、夫人家人代收、白手套間接交收、或拆成小額捐助，送進總部。

若遇上土地開發等較麻煩案件，局處首長要處理外部委員審議，那就需要另一套玩法。首先是點選外部委員時，不能找社會賢達，而要找自己人。如果有委員不聽話，就把他換掉，或不點他的檯，不讓他參與審議(京華城)。較大的標案也一樣，先把最低標(價格標)改成最有利標，特選一批委員來審查提案，暗中講好這次要給誰?再不行，就改規格，最好有特殊規格，改招標內容，改提案流程，改施作條件，甚至「減項發包」再「追加預算」(魚果市場)。要不就「簡單複雜化」，小的併成大的(社宅保全)，大的拆成小的(北士科)，不同局處的併成一案，或將統包案「子母分離」分散到各局處(台智光)，預算小到議員與外界不屑一顧。

講白點，這就是首長帶頭的「圍標」，目的在於排除其他競爭者，幾個人圍起來吃獨食，悶聲發大財。反正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你有你的千條計，我有我的好主意，法律就是要拿來違反的，規則就是要用來突破的，邊界就是要畫來跨越的。有人質疑?打死他、悶死他、餓死他、整死他、罵死他、臭死他、告死他，比幫派更無規矩底線，比太監更敢肆意橫行。就像崇禎罪己詔中寫的:「張官設吏，原為治國安民。而今出仕專為身謀，居官有同貿易。…勳戚不知厭足，縱貪橫於京畿…。納無賴為爪牙，受奸民之投獻。不肖官吏，畏勢而曲承。積惡衙蠹，生端而勾引。嗟此小民，誰能安枕?」

換句話說，柯P沒有創造什麼新標案規則，而是非常復古的，直接承襲了中國官場兩千年累積的搞錢智慧。我曾講過，兩岸不見得一家親，但「兩岸官僚卻早已一家親」，他們繼承的是同一套官僚文化，同一套官場邏輯，完全的心靈相通。當官要怎樣才算有意思呢?「走路走前邊，照相站中間，吃飯坐上位，開口就是一大篇」。既要有名，更要有錢，「滿嘴巴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上面人吃香喝辣，下面人便敲骨吸髓，結成一種組織犯罪，共犯結構。就連辯護方式都在向對岸看齊，不外乎瞎掰胡謅，偷換概念，亂用法令，「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眾口一致，三人成虎，能保住多少算多少?回頭看看這兩個月，是不是覺得柯P一家，頗有古風呢?

在政治學中，政治文化，是人們對於政治事物的一種價值(Value)、一種態度(Attitude)、一種信仰(Believes)、和一種情感(Feelings)。它們賦予政治過程以秩序和意義，並提供支配政治體系行為的基本假設和規則。改變政治文化，其實就是在樹立一組新的價值、態度、信仰、與情感。這是跟著事走的，不是跟著人走的，雖然它們是由一代一代的人所建立、所傳承的。這有點像佛家講的「四依四不依」:「依法不依人，依義不依語，依智不依識，依了義經不依不了義經。」建立政治文化，重點在於行為模式，尤其是其走向、規則、與邊界，而不是創造一個神人或上師，膜拜他、追隨他，一切官方宣稱與教徒信奉的行為規則，遇到神人本身就不適用。「我是神，所以我不照規則走」，或「因為我能突破規則，所以我是神」，正是鑑別斂財邪教的關鍵要素。

以此觀之，柯P花了十年改變政治文化，最後改成了什麼樣呢?他先將自己塑造成一個神，所有一切好的事都來自於祂的恩典，一切壞的事都與他無關，「很負責任的說，我完全不知情。」「我相信柯P」，建立小草們對祂的信仰基礎。再來是夫人哭訴家破人亡，昌神抖嘴哽咽相信柯P清白，調動小草們的情感。對於案件本身，既不知因由，也無法澄清，更難於向法院與社會據理力爭，只好一味訴求「政治迫害」，拖其他人下水，別人不能買房，不能帳目不清，不得程序有失，58萬賴皮寮打到震天價響，自己買4300萬商辦卻理所當然，這就是他們對行為邊界的雙標態度。而各項弊案與帳目所展現的，正是柯P那種自命為「朕」的帝王心態，「朕沒給的，你不能要。」所以敬老金不發，容積率不放，幹部三個月78萬交際費不准報帳，有本事去找大老闆去陶朱隱園唱歌，邊唱邊放了840。反之，「朕想要的，你給我弄。」不管是否合理合法?辦不出來或不配合的通通換掉。但出了事我通通不知道。這就是他的價值。

講白了，柯P耗費十年所創造的政治文化，就是一種結合了中國傳統帝王思想與官僚貪腐的「帝國文化」。在這個政治文化系統中，階級分明，敵我零和，親信是人，大老闆是人，其他都是可以割的草或韭菜。一如歷代王朝與官僚，雖偶有明君，但本質上仍是一個「榨取系統」，跟鑽油平台一樣，能抽多少算多少，不論大小都要抽，抽乾再換另地抽。因此，他不是認同中國共產黨，而是「羨慕」那種絕對權威下，沒有人敢講他壞話，對群眾絕對控制，甘心情願當韭菜被割，官僚們可以信口開河，為所欲為的「自由」。那才是柯P心底真正的理想國，真正的烏托邦，以所有人的權益為代價，實現自己一家一室徹底的自由，包括財富自由。

他不是亞斯伯格症，他更像是《4%的人沒有良知》那本書所描述的「反社會人格」，沒有良知、沒有責任感、沒有同理心、沒有道德底線，可以犧牲任何人，可以否認所有承諾，可以背棄所有幫助過他的人。但他有足夠的魅力，說服身邊的人幫他做不合理也不合法的事，綁架所有與他有利益相關的人去繼續挺他，甚至將原本還規規矩矩的人，注射了狂犬病毒，全部轉變成亂咬的瘋狗。現在不是一場司法大戲或政治鬥爭而已，這是一場涉及價值、態度、信仰、情感的人魔對決，而這場弊案風暴的過程，也將決定台灣未來的政治文化。

●作者：吳崑玉／專欄作家、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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