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論壇》吳崑玉／蹭如瘟疫蔓延時

[NOWnews今日新聞] 中華隊贏了日本拿了冠軍，實至名歸。台灣贏得了得來不易的獎盃，自然是讓人們同感興奮的。贏球那天晚上，我住的社區好似發生恐攻事件，尖叫聲此起彼落，綿延不絕，朋友說他們那邊還有人放鞭砲。小學生問爸爸:「明天是不是應該放假？」美食團立馬在群組分享，明天有那些店家有優惠？…

全台灣都在分享勝利的喜悅，但沒幾天，味道就開始變了。政治人物想蹭，但只有蔡其昌委員因身兼中華職棒會長，分享榮耀分享得理所當然，其他人心癢難耐，但掐指算算，似乎只有總統、副總統蹭得到，於是各出奇招。台北市長蔣公子說要加發獎金，沒想到此次球員沒半個設籍台北市。新北市長侯爺在以英語發文的X平台上祝賀，宣布開放運動中心免費使用訊息時，特別使用「Team Chinese Taipei」（中華台北）名稱來稱中華隊，結果被網友罵翻。咱們這隊從頭到尾都叫「Team Taiwan」，連帽T都這麼印在胸口，誰給你強尼死台北？民眾黨立委也想蹭，未得冠軍前便在臉書上給中華隊的投手群99分，「沒有滿分是怕他們驕傲！」結果被網友回懟:「你當立委我給零分！」勝利大遊行那天，黨團主任陳比特犬，拿著陳傑憲經典跑壘比框照手板出現在現場蹭熱鬧，卻把陳傑憲的頭給去掉了，被網友罵翻，酸他們是「接頭鬥士」，是對英雄最大的不敬。也的確，你能想像一群人在向一個無頭的蔣公銅像行禮，或端一個無頭的柯P照片站在土城監門口嗎？

不僅政治人物接連翻車，連機場免稅店采盟也翻了。董事長大概太興奮，帶著一群人又擠又摸，拍大合照時把球員擠去後排，自己擠到C位，一群黃衣緊貼副總統，看起來好像冠軍是他們這群黃衣人打下來的。結果當天采盟網站便被灌爆，董事長第二天出面道歉，網友卻不領情，資深新聞工作者更酸他們，連開個正式記者會都不願意，這種廉價的道歉誰會接受？還有中天記者不當提問，也逼到中天發聲明道歉。還有電腦廠商說一個讚折一元，結果網友湧入讚爆，逼到廠商一下說遭到駭客攻擊，提前結述活動，被網友罵爆。館長則是一臉苦瓜，想酸又不敢酸，想蹭又蹭不上，卻自爆簽賭，似乎輸了錢，弄得自己一臉灰。

說實話，「蹭」這個字是很有學問的，同時風險是很高的。「蹭」是一個形聲字，部首從「足」，取其形；讀聲從「曾」，取其音。原意就是有人走著走著，便擦到了某個地方或某些物件去，讓自己身上沾點顏色。紅樓夢便有一段:「寶玉只得前去，一步挪不了三寸，蹭到這邊來。」民間俗語最常見的用法便是「蹭飯」，意思是此人不請自來，人家辦的宴席，他非得晃過來加副碗筷，意思有點像「打秋風」或「打抽豐」，你吃排骨我喝湯，我吃芝麻你吃餅，弄點屑屑也好，很有貪點小便宜的風範。但是「蹭飯」，絕對是會讓全桌賓主都不開心的，雖然沒啥損失，但不該你的卻偏要來蹭點油水，讓人覺得你這個人格實在有點低劣，總想不花半點成本來摸點好處，沾點聲量或光環，你是有那麼缺嗎？

這還只是蹭飯，便已會遭人嫌棄，若是喧賓奪主，那就更讓人堵爛。采盟那種搶C位的搞法，在商界還算少見，在政治圈卻是屢見不鮮，尤其在選舉場或大咖台上。曾見過在某群眾場上，為搶緊貼馬總統身邊的C+1位，市議員先使出蠻勁撥開立委，然後市長候選人再使出太極推手推開市議員，兩人台上笑臉，胸部以下卻在暗自發功較勁，比拼內力，圖的不過是照片上的那一點點的更貼近。長年以來我都在懷疑，咱們不是早已民主化了嗎？怎麼還是如此迷信那種威權體制的「排位政治學」？你站到了最大咖的身邊第一位，就代表你是最大咖的眼中第一人，或是指定接班人的第一名嗎？這對選情或政治聲望真的有幫助嗎？說實話，站在大咖政治人物身後緊貼的，通常不是機要秘書就是貼身隨扈，搶站C位拍個照，甚至把今天的真正主角，球員都擠開了，這張照片還有什麼意義？能為你加幾分？若想跟副總統拍照，等她出國時，拉來店門口拍，不是更有宣傳效益？何苦搞這種喧賓奪主的戲碼呢？許多詐騙集團首領的辦公室裡，滿滿的都是跟大人物的合照，那就是騙人用的，再多照片也不能讓你的行為變成合法的啊？硬蹭這攤是有什麼意義嗎？

說穿了，愛「蹭」，其實代表著一種無腦，一種空虛，和一種貪婪。空虛是覺得自己不夠威，不夠強，所以要蹭一下強者，以虛張聲勢，表示我跟他是同級的。貪婪則是面對這種強者過境，機會女神好不容易飄到我的眼前，我怎能不跳起來抓住她的衣角？無腦則是主事者與其公關團隊，既想不出吸引人的活動，又不願花成本去投入相關行銷作為。如果我是機場免稅店的老闆，挑一件小禮物送給所有球隊成員，或找一組卡通玩偶或吉祥物，跳電音三太子或三振舞來迎接球隊，都比這種粗暴的穿黃衣搶神轎的玩法好。想藉大咖來增添自家光環，在行銷上無可厚非，但拜託多用點腦，不要那麼計較成本，更不要既想蹭又不甘願，給人家剪掉頭，或亂改人家的隊名，既沒加分，反而招罵，真的有那麼缺聲量，缺到迷信負聲量比沒聲量好嗎？

政治圈的愛蹭運動明星，早已不是新聞，但事前調查清楚，規劃妥當，是基本功，也有其必要性。那種搶到身邊拍張照的玩法，是最廉價，且最讓人反感的蹭，發獎金則是第二名。運動員的高光時刻很短，他們缺的不是錢，而是一個值得長期投入的志業，或是一個可以穩定收入的職業。縣市政府邀請他們來對高中生演講，講他們的生命歷程或逆轉勝經驗，或聘請他們來當教練，都比蹭張照片，發個獎金，或貼文還換掉隊名，都更能顯出首長對運動員們的尊重與疼惜。真正的關心是要符合受者需要的，不是表面上的蹭。

總體來說，「蹭」已經成為台灣社會的一種瘟疫，一種會發出惡臭的惡習，只會引來噁心與嘔吐，不會為自己增加什麼正面聲量或行銷效益。分享喜悅跟硬磨硬蹭，是完全不同的東西，主事者們可以好好想想。

●作者：吳崑玉／專欄作家、前親民黨文宣部副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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