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韋安/川普2度聯俄制中僅30%成果可期

美國總統川普第二度採取「聯俄制中」戰略,成效備受關注。(圖/美聯社/達志影像)
[NOWnews今日新聞] 當川普(Donald Trump)於2017年首次當選美國總統,外界普遍預期他將推動美俄和解。競選期間,他多次釋出對俄羅斯總統普丁(Vladimir Putin)的友善訊號,並公開表示希望與俄羅斯「重啟關係」。
第一次總統任內初期,初期任命了被視為親俄的國家安全顧問麥可·佛林(Michael Flynn)與國務卿雷克斯·提勒森(Rex Tillerson),顯示有意打破冷戰後美俄長期對立格局,推動「聯俄制中」戰略。
這一戰略構想很快受阻。一方面,川普深陷「通俄門」(Russia Investigation / Russiagate)調查(2017年5月-2019年3月);另一方面,民主黨、情報機構與主流媒體對他全面監督圍堵。他的任何「親俄」舉動都被視為有「叛國」嫌疑,可操作外交空間被極度壓縮。
儘管如此,2017年7月7日,川普在德國漢堡G20峰會首次與普丁正式會晤,雙方閉門會談超過兩小時,討論敘利亞戰爭、網路安全及俄羅斯乾預2016年美國大選等敏感議題。這場會晤引發美國國內巨大爭議,使他改善美俄關係的企圖無疾而終。
一、「老資格政治家」:不一樣的川普回來了
2024年11月,美國總統大選落幕,川普以壓倒性優勢當選,並帶領共和黨在國會兩院都成為多數,實現全面執政。
2025年1月20日,川普宣誓就職,展開第二度總統任期。此時的他,早已不同於八年前的政治素人,經歷上次總統任期,「通俄門」調查和無數司法「追殺」,他累積豐富政治經驗,歷經嚴酷的打擊考驗,已成為手腕老道,國際級「夠資格政治家」。
更關鍵的是,這次他掌握白宮、國會與共和黨內的絕對主導權,幾乎沒有內部掣肘。川普是否會重啟第一任期未竟的「聯俄制中」戰略?重新打開與普丁的對話窗口?調整美國全球戰略佈局?
這一切,都充滿了懸念。
二、向普丁釋出十足的「善意」
川普二度就任總統伊始,即積極推動俄烏戰爭停火,並迅速展現對俄羅斯總統普丁(Vladimir Putin)的強烈善意。
2025年2月28日,烏克蘭總統澤倫斯基(Volodymyr Zelensky)率團訪問華盛頓,與川普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會談,原本希望協調俄烏停火方案並簽署5,000億美元美烏礦產協議,最終卻不歡而散。
川普當面指責澤倫斯基態度強硬,是「好戰者」,警告他「你正在拿全世界賭第三次世界大戰」。副總統范斯(James David Vance)批評烏克蘭「毫無感激」,質疑其無誠意接受和平方案,只會延長戰爭。隨後,川普取消聯合記者會與礦產協議簽署,並要求烏方代表提前離開白宮。
之後,川普進一步加壓。3月3日,他在內閣會議上宣佈,美國不再對烏克蘭做出「過度承諾」,並強調「烏克蘭的安全應由歐洲負責」。同日,川普宣佈暫停美國對烏軍援及情報共享。
3月4日,他批評澤倫斯基稱「與俄羅斯的戰爭結束非常遙遠」,指責其「仗著美國支持,不想要和平」。
3月9日,川普再度強調:「即使美國全力支持,烏克蘭也未必能在戰爭中生存」,明示美國耐心已盡。
自2月28日至3月9日,不到兩週,川普密集展開外交、軍事與輿論多重施壓,迫使烏克蘭接受停火與談判條件。
同時,川普對俄羅斯釋放和解訊號。3月10日,《路透社》報導,川普政府已在歐洲外交場合提議解除部分金融與能源制裁,並試圖帶頭促使歐洲國家放寬對俄經濟封鎖。
儘管川普聲稱與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是「好朋友」,並表示雙方可能達成「史上最偉大的交易」,但其政府高層釋出一致的對華強硬訊號。
2025年2月17日,副總統范斯在德國慕尼黑安全會議上指出:「中國才是美國當下最大的戰略對手」,強調美國戰略重心已轉向亞太,遏制中國崛起是華府首要任務。他並批評歐洲對美國安全過度依賴,直言「我們不能再讓歐洲消耗我們的軍事與經濟資源」。
2025年1月15日,美國國務卿提名人盧比奧(Marco Rubio)在參議院聽證會直指,中國「以犧牲美國為代價騙取了超級大國地位」,是「威脅國際秩序的破壞性力量」。
同日,中央情報局局長提名人約翰·拉特克利夫(John Ratcliffe)指出,中國在人工智慧與量子技術的領先,對美國情報構成「前所未有的挑戰」,並認定中國是「美國歷史上最嚴峻的國家安全威脅」。
三名川普新政府的重要人物一致表態,將中國定義為當前與未來的首要對手,顯示川普政府對華政策維持全面強硬對抗態勢。
從川普的談話,到副總統、國務卿與情報首腦的政策宣示,已形成清晰共識:俄羅斯可以對話與和解,但中國才是未來十年美國的主要競爭對手。
美國新政府的外交大格局已逐步明朗,就是修補美俄關係,重啟川普第一任期未竟的「聯俄制中」戰略。通過緩和與俄羅斯的敵對態勢,川普試圖為美國集中資源於亞太、全力對付中國鋪平道路。
三、「聯中製蘇」:團結老三,打垮老二
歷史上,「世界第一強國聯合第三軍事大國,打垮第二大國」的戰略運作,僅有一次成功案例:1970年代美國主導的「聯中制蘇」。
這一戰略由美國總統尼克森(Richard Nixon)與國安顧問兼國務卿季辛吉(Henry Kissinger)主導,與中共領導人毛澤東、總理周恩來直接對話談判,打破冷戰初期東西對峙格局,重塑全球權力平衡。
1970年代,中國雖是人口第一大國,但經濟落後。1970年中國GDP僅915億美元,全球第八,僅為美國(1兆0759億美元)的1/12、蘇聯(4334億美元)的1/5。然而,中國仍被視為全球第三軍事大國。
當時中國擁有470萬正規軍與數千萬基幹民兵,軍隊規模全球第一。儘管裝備落後,但1964年已成功試爆核彈,1967年試爆氫彈,成為全球第五個擁有戰略核武的國家。
在韓戰(1950-1953)中,中國出兵240萬與美軍直接交戰,雖傷亡慘重,卻迫使美國接受停戰,奠定中國區域軍事強權地位。
1960年代,中蘇同盟破裂,矛盾加劇。1969年爆發「珍寶島衝突」,兩國軍事對峙升級,蘇聯甚至揚言對中國動用核武。雙方在亞非拉激烈競爭,意識形態對立嚴重。
美國藉機推動「聯中制蘇」,削弱蘇聯戰略縱深。1969年,尼克森上任,展開改善美中關係行動。1971年基辛格秘密訪華,1972年尼克森正式訪問中國,發表《上海公報》,建立關係正常化框架。1979年卡特政府與中華人民共和國建交,完成戰略佈局。
「聯中制蘇」迫使蘇聯在中蘇邊境部署重兵,同時面對北約西線壓力,形成兩線作戰。美中和解削弱蘇聯於第三世界的影響力,軍備競賽拖垮蘇聯經濟,中蘇分裂也動搖蘇聯在國際共產陣營的領導地位。
「聯中制蘇」使美國成功利用兩大對手間的矛盾,削弱蘇聯國力,鞏固全球霸權。中國則結束孤立,推動改革開放,實現現代化。
最終,蘇聯在多線壓力與經濟困境中解體。這場「老大聯合老三打老二」的外交戰,成為國際戰略操作的經典案例,尼克森與基辛格巧妙運用地緣政治,成功重組世界格局。
四、中國成為美國「頭號敵人」
「聯俄制中」的戰略構想,是在中國崛起、取代俄羅斯成為美國首要戰略競爭對手的背景下浮現的。中美關係已從冷戰時期的戰略合作,轉變為美國眼中挑戰其全球霸權的「頭號敵人」。
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後,中國迅速推動內需與基礎建設,穩定經濟,成為全球復甦的「火車頭」。2010年,中國GDP首次超越日本,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對美國在亞太的主導地位構成結構性挑戰。
相比之下,俄羅斯自蘇聯解體後國力長期衰退,2010年GDP僅1.52萬億美元,排名全球第11;而中國則達6.09萬億美元,居全球第二,佔全球GDP比重超過9%。
隨著製造業和全球貿易快速擴張,中國影響力從東南亞輻射至中東、非洲、南美,甚至滲透歐洲。俄羅斯影響力則同步萎縮,中國則持續擴張外交版圖,與中南美多國建立或恢復外交關係,包括巴拿馬、薩爾瓦多和尼加拉瓜等。
經濟崛起帶動軍事現代化。2010年前後,北京宣示「南海九段線」主權,加速島礁軍事化,強化南沙控制力,對美國在亞太的傳統勢力範圍構成實質挑戰。
2011年11月,時任美國國務卿希拉蕊·克林頓在《外交政策》雜誌發表〈美國的太平洋世紀〉,正式宣示美國戰略重心轉向亞太。同年11月,奧巴馬在澳洲國會提出「亞太再平衡戰略」(Pivot to Asia),計畫將60%的海軍力量部署亞太,加強與日本、澳洲、韓國的同盟關係,並拉攏東南亞與印度。
隨著南海主權爭端升溫,美國啟動「航行自由行動」,並於2013年支持菲律賓向海牙常設仲裁法院提出南海仲裁案,直接挑戰中國在南海的主權主張。
隨著中國從區域挑戰者轉變為全球對手,美國戰略界開始構思「聯俄制中」。儘管俄羅斯國力式微,但作為核大國和地緣政治強權,仍可為美國提供制衡中國的戰略支點。
2014年克里米亞危機後,俄羅斯與西方關係惡化。然而,美國戰略界與智庫普遍認為,應防止俄羅斯徹底倒向中國,以免中俄結成穩固同盟,形成「合流抗美」局勢。
這一戰略思維,為川普政府推動「聯俄制中」提供了現實基礎。
五、川普「聯俄制中」不可逾越的幾大障礙
川普第二次擔任總統後,雖試圖複製尼克森時代「拉老三打老二」的戰略,但今日全球格局與國際現實早已不同,「聯俄制中」面臨多重難以逾越的障礙。
當年美中和解,是基於中蘇交惡,蘇聯成為美中「共同敵人」。如今,中俄卻是「全面戰略夥伴」,而美國才是兩國的「共同敵人」。
美國已將中國定性為「最主要戰略競爭對手」,在軍事、經濟、科技等層面進行全面遏制;同時對俄羅斯則持續軍援烏克蘭,並與歐洲盟友聯手實施史上最嚴厲的經濟制裁。尤其在拜登政府時期,美國更表現出意圖徹底拖垮俄羅斯、推翻普丁政權的強烈態度,使得美國與中俄之間的敵對態勢幾乎難以逆轉。
1972年尼克森訪華,美中雙方儘管隔著韓戰餘緒,但並未處於直接敵對狀態。而今日美俄,已進入「準戰爭狀態」。
自2014年俄羅斯併吞克里米亞以來,美俄關係全面惡化。2022年俄烏戰爭爆發後,美國深度介入,提供軍援、情報與後勤支援,成為事實上的代理人戰爭主導者。美俄之間敵意深化,雙方互視為「主要戰略敵人」。
即便川普個人傾向改善美俄關係,但美國建制派、軍方、情報系統與主流媒體普遍對俄羅斯高度警惕與敵視。川普即使與普丁達成協議,也難保不被國內政爭推翻,缺乏建立長期互信的政治基礎。
當前,中俄在能源、軍事、經濟及地緣政治領域已形成高度互依合作。中國已是俄羅斯最大的能源買家,為俄經濟穩定提供關鍵支撐。兩國推動本幣結算與去美元化,降低對西方金融體系依賴,鞏固經濟聯結。
軍事上,中俄聯合軍演頻繁,強化協同作戰能力;外交上,兩國在聯合國與金磚機制中密切配合,共同推動「全球南方陣營」,挑戰美國主導的國際秩序。雙方將美國視為共同對手,戰略合作已超越權宜,成為雙方國家生存戰略的一部分。
在這種結構性結盟態勢下,美國即使試圖透過戰略利益引誘俄羅斯疏離中國,川普也難以打破中俄既有的合作格局。
六、川普將完成有「30%成果」的務實交易
川普若二度推動「聯俄制中」,雖難重演上世紀70年代「聯中制蘇」的歷史性大突破,但基於他與普丁之間「各取所需」的現實需求,即使做不成一筆空前的「大交易」,依然極有可能達成具有「30%成果」的務實交易。
這場交易的核心,在於川普急需兌現競選承諾,儘快結束俄烏戰爭,證明只有他才能「止戰求和」,展現強勢領導力。而普丁則渴望藉此擺脫戰爭泥潭,突破國際孤立與制裁,穩定俄國經濟與政權基礎。
具體而言,川普最有可能在以下三個層面取得有限成果:
首先,推動俄烏戰爭停火,讓戰場進入凍結狀態。這一「A級成果」對川普意義重大,不僅能大幅減少美國在歐洲的軍事與財政負擔,更能為美方集中資源,轉向亞太戰略佈局創造空間。
其次,透過有限度解除對俄制裁與經濟封鎖,換取俄羅斯在戰略態度上的「中立化」。即便不能分化中俄關係,但若能避免俄羅斯完全倒向北京,對美國而言,已是重要的「B級戰果」。這將有助於美國降低東北亞、台海與南海三線,若中俄聯手而造成的地緣政治壓力。
第三,透過緩和美俄關係,川普可望打造相對穩定的國際環境,為自身推動產業鏈重組、能源政策改革與重振製造業創造時間與條件。這是川普實現「讓美國再次偉大」國內政策的基礎。
然而,受制於美俄雙方根深蒂固的不信任,以及俄羅斯與中國戰略合作的既定事實,這場交易註定無法突破「有限戰略合作」的範疇。川普即使收穫「30%成果」,也難以徹底改變美中俄三角關係的基本格局。
這將為美國在全球地緣政治棋局中帶來一定收穫,但遠非足以重塑世界秩序的決定性勝利。
●作者:韋安/資深媒體人、高端策略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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