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珀感懷隨筆》規矩－從「法律未認定有罪之前應以無罪推定」談起

司法正義講規矩。國家有法律，但執法不講規矩，因人設事，視情況調整欄高欄低，台灣變成司法不正義的人治，不配自稱民主自由國家。

作者/王惠珀

《何謂規矩》

小朋友玩遊戲，知道要遵守遊戲規則。大人入江湖，知道「畫圓畫方，所職尋引規矩繩墨，家不居礱斫之器」(語出柳宗元)。說白了，國有國法，家有家法，賭博有規矩，盜亦有道。

規矩就是程序正義。第三大黨黨主席柯文哲已三進三出看守所，但檢調的起訴書裡找不到「犯人」貪汙受賄的證據，法律人政治辦案，法學教育能不汗顏？法務部長事不關己，說尊重司法程序。法務部不管規矩，誰管？

媒體名嘴在寫著「法律未認定有罪之前，應以無罪推定」的視屏上，以垃圾訊息公審「犯人」，極盡刻薄之能事。台灣的傳媒教育教出此等媒體人，能不汗顏？

筆者與柯文哲都是醫學科學出身，知道服膺標準作業程序(SOP)才能維繫程序正義。且從我的經驗說三個故事，行政管理須認知「法律未認定有罪之前，應以無罪推定」，才能保障司法弱勢者的人權。

《藥事春秋》

故事一、專利過期的原廠藥叫做學名藥，法律上應以「專利期保護獨賣，專利屆期就去保護」為界碑，落實學名藥管理。事實上，我們已落後先進國家很久了，美國1984年立法管理學名藥 (Hatch-Waxman Act: Patent Restoration and Drug Pricing Policy)，其旨意是盡快讓學名藥上市，俾人民盡早有便宜的藥可用。

2005年我在衛生署藥政處提出要依專利權限(Patent Restoration)制定學名藥的上市規矩，成功立法(藥事法第40條之1、之2)。其後，衛生署楊志良署長以「同成分、同品質、同藥價」的三同政策，落實了學名藥健保給付(Drug Pricing Policy)的規矩。這是讓我國藥政精進，以智財權管理並導正市場秩序的傑作。

2005年立法實施學名藥管理，專利到期的藥就是學名藥。

該法通過後，代表原廠藥商的IRPMA協會來溝通，說原廠藥商已控告學名藥商侵犯專利，請藥政處停止審理其申請案。我說：「在法律未認定有罪之前，應以無罪推定。藥政處無權侵犯人民(法人)的權利，不會停止審理。」

IRPMA又說，已有多家原廠藥商具狀提告。我回以：「這太勞民傷財了，你們應該一勞永逸，控告政府立法不當。」

藥政管理本需與時俱進，我的盤算是廠商告政府，我(主管單位)才有機會去跟法官詮釋「學名藥在科學、智財及法律層面的定義」。IRPMA碰了軟釘子，無功而返。後來，十幾家被告的學名藥廠均以勝訴結案，取得藥證。長庚醫院率先使用學名藥，其他醫院跟進。

提起這段往事，是要提醒關心健保永續的政府及學界，該去分析立法合理使用學名藥後，每年節省了多少健保費。

93年度健保前十大「價差最大的逾專利原廠藥與第一高價它廠學名藥」的給付總額分析。本研究算出前十大每年可節省10.59億，前200大每年可節省110億不合理的支出。

IRPMA等到2017年，在藥界八大團體聯名抗議下，成功遊說民進黨政府立法「建立藥品專利連結制度」，規定他廠學名藥商須經原廠藥商審查認定無侵犯其專利權後，政府才核給藥證。也就是說，政府放棄公權力，讓原廠藥商當起藥政管理的「二房東」。

故事二、新藥的產生有一套慎密繁複的審查程序，由專家組成的藥審會擔綱。我們的遊戲規則是藥審委員只能在初審會議提出疑義，第二次以後的會議不能加提與初審不相關的疑問，藉此讓專家承擔責任，提升藥審品質及速度。更重要的，是要保障被審查者屬於司法弱勢的(法人)人權。

即使如此，仍有廠商施壓產品過關，SOP就成了我不會介入個案審查的擋箭牌。至於20年後衛福部削足適履，修改法條，將藥審新冠疫苗的SOP從高欄變低欄，故事眾所周知，不再贅述。

故事三、政治與賣藥在有線電視及廣播媒體共生，是台灣的毒瘤。名嘴先談政治，毒害觀眾的腦袋，再上藥食品廣告，荼毒觀眾的健康。

筆者於是開啟違規廣告監測計畫(感謝社區藥局參與公共衛生研究，側錄廣告)。承辦該計畫的同仁被舉報受賄，遭檢調偵查。政風處要求將同仁停職，我回報：「在法律未認定有罪之前，應以無罪推定。我們不能讓公務員的司法人權被犧牲。」該案以查無不法結案。

20年後，賴政府聘賣藥名嘴當國策顧問，對人民生活的環境品質肯定會起著決定性的影響。

藥食品違規廣告監測結果顯示，台灣是產品經濟社會，以推銷產品為目標。漠視產品風險，用人民身體拼經濟的環境品質堪慮。

《司法辦案的劣行》

2014年柯文哲參選台北市長時，經常將「SOP」掛在嘴邊。我心想，從政者誰不知道「SOP」？事實證明，綠色執政無視「SOP」的故事族繁不及備載。

「柯文哲事件」中，執法單位無「SOP」，因人設事(雙標)，已實質走上人治(反民主)、侵犯人權(反自由)的統治。也在昭告世界，台灣有法律，但司法已向政治投降。

《結語》

我們都是讀書人，怎能不守「規矩」？不守規矩，總該相信(害怕)「天返時為災，地反物為妖，民反德為亂，亂則災妖生」(語出春秋左傳)的天命輪迴吧？

拋棄「規矩」，將引火自焚。NCC縱容歇斯底里的媒體製造社會亂源，尸位素餐，將它預算砍掉算了。司法行政不守規矩，上行下效苦了百姓，逼梁山好漢出草替天行道，剛好而已。

王惠珀，台灣桃園人，台大藥學院學士、美國密西根大學藥學博士。曾任台大醫學院藥學院（系）教授及系主任、長庚大學醫學院天然藥物研究所創所所長、台北醫學大學藥學院長、行政院衛生署藥政處處長等職。專長涵蓋新藥設計開發及藥事管理。

其新藥研究曾獲十五國四十一項發明專利，及獲頒經濟部「國家發明獎」等多項發明與研究貢獻獎，並列名當代名人錄及國際年度專業人士。

王惠珀在藥政管理上致力於以智財權管理藥品之學名藥立法、推動優良藥品製造規範等，以及促成健保藥價「三同政策」。此外並曾開啟專業橋接庶民的「全民用藥教育」計畫、「人民的眼睛」計畫，蓄積藥師參與社區公共衛生及長期照護的能量，獲得行政院「參與及建立制度獎」、藥師典範獎。

其在《優傳媒》所撰專欄，榮獲第20屆卓越《新聞評論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