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宏文專欄】從電子跨到生技,有如小孩子進了糖果店 全福董座林羣:生技業如何擷取電子業的寶貴經驗
即將於十二月中掛牌上市的全福生技,是國內鎖定發展眼科新藥的生技公司,儘管去年底全福因三期臨床試驗失敗,市值一度大跌六成,但如今則順利取得上市核准。
全福如何克服這些挑戰,關鍵在於董事長林羣的跨界歷練,以及擁有一套有別於其他同業的管理心法。
林羣具橫跨證券、投銀、電子與生技等產業經驗,是推動全福生技改造及上市的靈魂人物。(全福生技提供)
林羣具橫跨證券、投銀、電子與生技等產業經驗,過去曾任摩根大通證券總經理、荷銀投資管理投資長、麥格理資本大中國區總裁等職務,也曾擔任麥肯錫資深顧問、光寶集團總財務長、群光集團策略長,並跨足生技業擔任美時董事長。
在國內生技產業中,林羣帶領全福的經歷相當特別。以下是他分享從證券、電子業再到生技業的跨界經營心得,以及全福生技如何在臨床試驗失敗後重新佈局,還有他對經營電子與生技產業的第一手觀察:
電子與生技醫藥產業最大的差異,在於電子業除了少數資本密集的產業外,毛利一般都很低,所以大家會說是「毛三到四」;但製藥業毛利很高,最好的學名藥毛利也可以高達98%,原料(API)只佔成本不到1%,這是兩個產業最大的差異。
因此,台灣電子業被全世界最厲害的供應鏈訓練了幾十年,絕大部分都是賺管理財,每天都在想要如何從石頭中擠出水來,但生醫與藥品可能因為毛利太高,過去很少有人關注管理財。
2016年我被艾威群邀請加入美時,接棒美時創辦人林東和、成為這家學名藥廠的董事長。當時一進去,感覺很像小孩子進了糖果店,覺得遍地都是黃金,有好多機會,只要做一點點的改善,績效就會立即顯現。
當時美時產品線有一千個,什麼產品都做,但前15%的產品已占公司70%的營業額,因此就決定把產品線從1000個陸續減少到只剩50個,尤其是毛利率低於40%的產品都優先砍掉。
當時艾威群想要收購韓國藥廠,台灣借錢利息只要1%多,但國外需要7%,因此在台灣借錢就省了近5%,兩億美元的利息就省了1000萬美元,兩個季度就讓這個跨國併購獲利轉正。
另外,過去生技業也沒有生產線的概念。美時南投廠當時是六層樓工廠,全部就劃成一條生產線,而且只有一個入口及一個出口,因此三千萬顆的荷爾蒙藥生產完,因為怕會污染,所以要關廠三個月,之後再恢復生產。
當時製藥業可以說還是在石器時代,沒有產能利用率或良率的觀念,產能大部分時間都是空著的。後來我們就就把六層樓的產線全部區隔開,每一層樓還分成五條產線,擁有不同的入口及出口,於是產能立即增加三十倍。
全福經營團隊,自左至右為營運長郭美慧,總經理徐文祺,董事長林羣,副董事長簡海珊,技術長林鄭文。(全福生技提供)
換線生產與管理,在電子業是每天都要做的事,怎麼換影響很大,利潤也都是靠著一點一滴擠出來。
例如過去在群光,接到GoPro(極限運動攝影機)的五百萬台訂單,當時算了一下,只有一個機型,不用換線,可以二十四小時生產,且因為全自動產線,兩個人看就好了,最後毛利12%,但淨利可達11%,超過150億元的訂單,最後淨利近20億元。
當時美時從台中工業區的電子公司聘了兩位工程師來,把生產線改一改,把機器擺在不同位置,工程師六點一到就可以下班,不用像電子業那麼爆肝,薪水也沒有比較差。
另外美時以前主要做國內市場,產品做好,貨就運走了,因此連倉儲也不需要。後來準備進軍美國市場,決定要先建好倉庫,把原本的籃球場拆掉改建倉儲。如今美時外銷美國的戒毒藥及血癌藥這兩個大藥,為公司創造了主要營收及獲利。
2022年,我決定以安富第一個基金參與全福生技的E輪募資,當時就覺得全福是台灣生技新藥產業的典型縮影。因為全福集合一群優秀的海歸派回台創業,三位創辦人都是研發背景,但財務、會計、人事及IT等都缺乏,最大的挑戰是和資本市場沒有連結,在新藥漫長的開發過程,一路嚐盡募資的辛苦。
在2022年以前,全福九年經過四輪募資,每次都很痛苦,前任董事長及創辦人簡海珊花了一年半時間,才募到D輪的三億元,當時的現況是公司已成立九年,早期投資的創投都已準備要退場。
但是,我覺得全福擁有難得一見的優秀團隊,大家都很有熱情,決策速度很明快,最初登革熱藥做了三年,發現別人做得更好,就壯士斷腕決定切掉。另外,團隊也很會選題,乾眼症的藥可以很快就知道是否有療效,臨床速度快,錢也花得少,不需要像骨骼或關節需要好幾年才能確定療效。
於是,後來安富參與全福增資,我也接手全福董事長,我們把工作重點放在2023年底乾眼症的解盲,但同時間,全福產品線太單薄,只有同一個藥做三個適應症,需要降低風險,因此我們也開始為全福尋找更多元化的產品線。
今年6月,經過多次的協商後,全福決定以4億元取得信力生技及信力生技子公司碩德生技兩項眼滴劑技轉授權。碩德生技的加入,涵蓋前眼及後眼兩個領域,讓全福的產品線更為互補齊全。
因此,即使去年底全福的乾眼症解盲沒有成功,股價也因此重挫,但全福產品線已擴增到五個,從最簡單的數字管理來看,產品線更加充實,可以降低整體失敗的風險,一個產品線的失敗機率是50%,但五個產品線就會降到3.3%(1/2連乘五次)。
而且,目前全福的五個產品線,一個是已到了臨床三期,有三個在臨床二期,另一個是即將進入臨床。一般而言,新藥最困難的就是進入二期,因此,全福產品線已大部分走過死亡之谷,不是只停留在概念驗證階段(POC)。
全福生技的五個產品線
增加產品線的布局,是新藥公司很重要的工作,在此也順便提一下安富基金的創立背景。
安富基金是2021年發想,當時生技不好,因此到2022年才開始募資,但很快就募了兩個基金,總計共四十幾億元。安富基金的投資理念,時間不是一般私募基金的7到9年,大部分私募基金都是先成立,但前三年還在做市場研究與評估,但安富把前面3年直接省掉,因為募資前已有清楚的投資計畫甚至標的,因此集資完就可以直接投資,因此是4+1+1年,也就是4到6年基金就可以完成並回收。
安富基金成立後,在幫忙全福尋找新產品線時,就有很大的幫助,因此不只全福在尋找收購標的,安富基金也一直在評估各種投資機會,因此,等於是兩個力量同時在幫忙。
至於全福收購碩德,除了都屬於眼科領域,產品線也剛好很互補,一個是後眼,一個是前眼,二年多來做了三次DD(盡職調查),直到去年底,林鄭文(現為全福技術長)先生加入當顧問,加上東南亞的2A數據還不錯,所以就決定收購,也讓全福的產品線擴增到五個。
新藥與學名藥領域不同,學名藥比的是「速度」,須要快狠準,但新藥看的是Pipeline(產品線),研發品項要充足,可以持續接棒。國內很多生技新創公司只有一、兩個藥,十年磨一劍,可是不成功就很辛苦。
在生技產業中,我佩服兩個人,一位是美時創辦人林東和,另一位是保瑞董事長盛保熙。
林東和是奠定美時成功的關鍵人物,目前美時銷售主力的戒毒癮藥及血癌藥兩個大藥,都是林東和早年就札下的根基。早年美時年營收三至四億元,但要維持這兩個藥,每年都要花1.5億元,結果公司一直不賺錢,搞到六個一起創業的台大藥學系同學,最後走到只剩兩個。但也因為林東和一直堅持下來,所以目前美時最大的營收與獲利就來自這兩個藥。
此外,林東和離開美時,創辦昱展也做得很成功,取得來自全球戒毒癮藥龍頭Indivior8.62億美元的授權金,創下台灣最大的授權案。這個案子之所以成功,是因為過去Indivior原廠和林東和打過交道,知道林東和的厲害,因此,當昱展打算將Indivior的口服改為針劑,原廠認為昱展一定會做得比他們好,因此最後就與昱展達成協議。
另外,保瑞的董事長盛保熙,已經是國內生技產業最會做跨國併購的人物,不只每次併購價格可以談到很低,而且還能找到訂單生產,在每次大家都不看好時,他還是一次次完成跨國收購案。
當然,未來保瑞要如何整合散居各處的生產業務與管理,創造出更大的合併綜效,這是很重大的課題,也是台灣生技業挑戰國際化的關鍵一步。
至於為何我會從電子業跨進生技業,主要想法是電子業和所有人競爭,但生技業沒那麼競爭,生老病死是剛性需求,每個人都需要,而且這個事業可以做到老,因此才決定跨進來。
最後,我還是再提醒一下,目前生技業與電子業仍存在一個巨大落差,就是大部分投資人都不了解公司在做什麼,至於公司似乎也不太樂於和市場溝通,也無法將複雜難懂的科學,轉譯成一般人能夠理解的語言,因此即使講了,也大部分是「雞同鴨講」。國內生技醫藥產業要更進一步發展,還是需要更加強與投資人的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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