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北市
--°
( --° / --° )
氣象
2025-05-03 | 優活健康網

「6級失智爺爺」跌倒卻稱開玩笑⋯居服員的照護心得:人在生死面前很渺小

長照是一段不容易的生命歷程,當親人離罹患失智症,對家屬與病人都是一場折磨。居家照顧服務員雲柱於《居服員,來了!》一書中,分享照護現場的故事,引領讀者走入不同家庭的照護現場,包括獨居、老老、多代同堂⋯⋯並帶領讀者深度思考:當生活無法事事自理的那天到來,我們要如何承接彼此?以下為原書摘文:

6級失智的爺爺

總得等到爺爺說:「我是佮妳講耍笑。」才曉得爺爺像小朋友一樣跟我鬧著玩。6級失智的低收入戶爺爺,加上智力不足,在工地打零工的兒子,這樣貧困且處處挑戰極限的一個家,天天都過得雞飛狗跳。

第一次進場服務時,爺爺的防備心有些重,垂著頭,用窺視的方式打量我和督導。多聊一會兒的天,多關心他的生活起居,彎下腰和駝背的他對視,確定爺爺不反感,尚可接受後,我微笑問:「爺爺,我可以陪你玩象棋嗎?」一直抿著唇,滿臉不信任的他,露出接受挑戰的表情,對我點點頭。

其實我不會玩,也不懂規則。幸好此時此刻的重點並非勝負,而是他願意一起互動。

拿出準備好的棋盒,一紅一黑的棋子翻到背面,打亂順序,讓爺爺挑一顆,那就是他今天的紅王,排好棋子,猜拳決定誰先下。爺爺總是先走兵,而我便模仿爺爺的棋路。他往前,我也往前,他換出車,我也移動車。兩人就像是在棋盤上跳探戈似地一前一後,一左一右。

下到興致起來,爺爺噘嘴抽菸,我就像是讀懂某種暗號,將玻璃門拉至全開,僅留紗門透氣。附近散步的鄰居看見了,時不時進來,說著:「著啦,和他下象棋就著了。」然後安心地繼續散步去。有時候爺爺會留鄰居坐下來喝杯茶,有時不會,看他心情。



每次玩棋我都沒讓過,但每次都是爺爺贏。「我輸啦!」我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狀。爺爺緊繃的臉終於放鬆,往下抿的唇角慢慢地往上勾起,像孩子般天真的笑容出現在他臉上。

此時此刻,是6級失智爺爺最平靜、最開心的時間。在這時候勸他吃藥,10次裡能成功個7、8次。如果這天失智症發作了。別說下象棋,一般的生活照顧都得花上一番功夫。那是一場動員所有親友,耗神費力的拉鋸戰。

尿溼褲子不給換、正值夏天卻拿出冬被喊著要睡覺、突然衝出家門要找某位往生已久的親友、沒付錢就吃水果攤的水果、誣賴我偷錢、健保卡亂藏,用藤條打罵智能不足的兒子,拆敲根本沒壞的衣櫥,每次都搞得人仰馬翻。

親戚鄰居聯手幫忙,最後再用下象棋安撫爺爺的情緒,通常能平靜收場。可能是對到爺爺的眼緣吧,我來服務後,他開始穩定用藥。腳不痛了,心情穩定了,失智症造成的精神失常狀況次數降低。兒子終於可以回去工地上班。渡過磨合期後,我和6級失智爺爺過了一段大致上還算平靜的服務生活。



在生死面前,人能做的事太少了

可惜,意外總是來得那麼突然。爺爺跌倒了。那天是週末,我沒去服務,兒子在工地上班,沒人發現。直到晚上7點多,鄰居散步時發現愛心餐還掛在爺爺家門把上,趕緊聯繫住在附近的親戚開門進去查看,才發現他在廁所跌倒,爬不起來。

家屬通知主任,主任則是打電話告知我相關注意事項。明天去爺爺家協助沐浴時,記得檢查爺爺的身體有沒有瘀青、擦傷等情況,以及跌倒後若出現頭暈、腦震盪之類的症狀,第一時間聯繫督導,督導則會立刻聯繫家屬。

講完Line,我默默地跪在地上為爺爺禱告。此乃當下我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服務當天,提早抵達6級失智爺爺家。在前院停好機車,我正要摘下安全帽時,爺爺從客廳看到我了。

他慢慢地走到玻璃對開門前,咖的一聲把紗門鎖起來,隨後,他的身影從玻璃門內側慢慢退開。爺爺家的門為內紗門,外玻璃門。平日只拉上紗門,兩扇門皆不鎖,除非睡覺和外出。
來服務時我通常禮貌性地敲敲門框,打聲招呼,告知爺爺我到了,然後直接拉開紗門走進去,所以一看就知道今天情況不太對勁,評估可能是昨天跌倒的影響。

當下我沒說話,也沒動作,直覺第一時間先不要刺激爺爺,他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人平安就好,沒關係。掛好安全帽,提起背包,打卡時間到了,先打卡,再戴上手套。這時,兒子從二樓下來,咖的一聲把門打開,隨即將昨晚獨自一人照顧爺爺的擔憂和牢騷一股腦地全倒出來。

「我和我爸昨天晚上都沒睡,他一躺下就咳嗽,有痰啦!我知道!所以就去買了枇杷膏攪水給他喝。他現在又睡著了。我真的會被他搞死,我都不能上班賺錢了。」兒子氣急敗壞地說。我一面安撫他,一面走進屋內,在廁所看到爺爺坐在馬桶上,雙眼緊閉,像睡著般嘴巴張大,微微喘氣,但從嘴角流下的不是口水而是濃濃的綠痰。

「你爸這樣坐在馬桶上隨時會跌倒,我們先把他扶出來。」我拿來助行器,輕聲叫醒爺爺,他吃力地抬頭看了我一眼,很想講話卻講不出來,一直喘、一直喘,像氣喘發作的人般呼吸得非常吃力。我對爺爺說:「晚點再說嘿,我們先去坐著休息。」

接著和兒子一左一右扶著爺爺的腋下,我的另一手拉緊爺爺的後褲腰帶,慢慢扶他走回客廳。這時約好今天一起進場的督導剛到,她一看到爺爺便覺得他不對勁。

當機立斷地聯繫主要照顧者,取得同意,打電話叫救護車。救護車很快就到,救護人員手腳俐落地測量爺爺的情況,判斷需要即刻送醫。兒子滿臉驚慌地提著大包小包跟著爺爺一起坐上救護車,我與督導也騎車跟上。

一路上,我不停跟主禱告,願主耶穌保守爺爺,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在生死面前,人能做的事真得太少了。此時尚值新冠肺炎疫情期間,入住急診室需要辦一連串手續和檢查,費了一番功夫,爺爺終於躺在急診的病床上,抽痰結束,臉上的血色恢復不少,呼吸也沒那麼吃力了。



爺爺走的時候只有看護在

主要照顧者趕到醫院,爺爺露出放心的表情,巡行的目光看到我後,對我露出想說話的表情,我立刻俯身上前。

「爺爺你說什麼?」我湊耳傾聽。
「我⋯⋯我是佮妳講、耍、笑。」爺爺非常吃力地說。
一開始我不太懂爺爺怎麼突然說這話。不一會兒,才會意過來。

剛開始服務他的頭幾個月,爺爺精神好、氣色好、吃得下也睡得著,也願意配合用藥,偶爾跟我搗蛋。但做人做事都太過認真,愣頭愣腦的我,總得等到爺爺說:「我是佮妳講耍笑。」才曉得爺爺像小朋友一樣跟我鬧著玩。

其中有一次便是他故意鎖門不讓我進去,等到我在門外一聲聲地喊爺爺,和他問好道午安,他高興了,就來開門,然後哈哈大笑地說他在和我講耍笑。這樣做有點幼稚,但爺爺開心,人也平安,沒有跌倒,一切都好。

想通後,戴著口罩的我用力彎了彎雙眼,露出微笑的眼部表情,對爺爺說:「沒事,爺爺沒事。我們都沒事。你好好休息。」爺爺點點頭,泛紅的眼眶越來越溼。我握著他的手,想繼續陪在他身邊,讓他安心,可是疫情期間急診室陪診只能留一人,於是兒子留下來,我和督導離開了。

一週後,督導通知6級失智爺爺在醫院過世了。我泣不成聲。數天後,剛好工作有空檔,取得督導同意,我騎車前往6級失智爺爺家,他的喪禮辦在家裡。「我跟妳說啦妹妹,那天就算妳們沒有送我爸去醫院,他也會走掉啦!妳們來服務之前,我爸就已經在廁所坐著睡著好幾次了。」

「這樣啊。」雖然大致上從督導口中知道6級失智爺爺過世的過程,我仍裝作第一次聽到的樣子回問,好讓兒子有機會把滿腹的悲傷、思念、擔憂統統倒出來。「那天去醫院,妳們走了之後。就是妳也見過的我爸的妹妹,在急診給我爸簽那個放棄、放棄什麼的。」想不出名稱的兒子,苦惱地搔搔頭。

「放棄急救。」我接話。
「對啦!就是那個。簽好之後就交給他們了。所以爺爺走的時候只有看護在。


歡迎加入《優活健康網》line好友,更多醫療新知搶先看!

Google新聞-PChome Online新聞

最新健康新聞

延伸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