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香港人邊旅行邊做「垃圾佬」 淨山淨灘淨河川 看各地生活文化

1月下旬，周嘉發（發仔）來到台灣，與記者從台北風櫃嘴走到擎天崗。這是他第一次在台灣健行，走了短短1公里，就撿滿一小袋垃圾。發仔關注環保多年，近年到國外旅遊時，都會順便淨山、淨灘、淨河川。

淺山、郊山容易親近，但人多了，垃圾也跟著變多。以下訪問內容由《環境資訊中心》記者整理，從發仔的第一人稱視角撰寫，帶領讀者一同探討人類行為與山林、海灘環境的關係。

香港的「名牌」、台北的靴子、峇里島的塑膠海岸、印尼火山的煙盒

我們下公車後，走了1公里的產業道路和階梯。在山上，公路旁較容易撿到寶特瓶、煙蒂或各種垃圾。有時會想，會不會是司機隨手扔出去的？

健行的第一個小時，已撿了一整袋垃圾。最常見是「小白花」（用過的衛生紙）和飲品容器，有個台啤鋁罐還很有歷史感。可能早前下過雨，舊垃圾被雨水沖刷出來。最誇張的是在風櫃嘴登山口附近撿到一隻完整的靴子——為什麼健行會遺下靴子？我看不懂！

有機會我也想看看台灣郊區、農村的垃圾。在城市裡大家比較會把垃圾收好，但在郊區，大家習慣隨手就丟，為什麼有這樣的差別？

在香港步道撿到的垃圾，種類跟在台灣步道撿到的差不多，垃圾常見於步道起點、終點、休息位置，或公車站。香港比較多巧克力零食和鹽糖包裝，甚至有快餐或便當盒。我理解不到為什麼要把整袋麥當勞垃圾掛在樹上？

在香港淨灘也有過奇遇。有次在西貢東壩白腊仔的石春之間，找到很多「名牌」手錶、手袋（皮包）、衣服、香水等。當然我們也不知道真偽。

亞洲區中，最震撼的還是印尼峇里島的沙灘，在長長的海岸線旁邊有10多間海鮮餐廳，桌椅放在沙灘上，抬頭看著漂亮的月光，岸邊卻是滿滿垃圾，多數是100～200毫升的塑膠一次性水杯，上面還有膠膜。那邊很流行水上活動，船家會準備乾淨的水給客人解渴，不知道是大家喝完後杯子沒收好，被風吹到海上，還是直接扔到海上了。

菲律賓、印尼、中國，因旅遊商業活動而產生很多一次性塑膠廢棄物——不只是塑膠杯，還有小包的洗髮乳、沐浴乳包裝。我會反思，為什麼我們去別國旅遊會製造那麼多不必要的垃圾，並且污染別人的家？

記得早年去過印尼東爪哇伊真火山，那條山路很崎嶇，垃圾都積聚在斜坡下方，我也沒力氣下去撿，只撿路邊的煙盒、寶特瓶。這可能不只是來自遊客，也有來自導遊、人力車師傅，見到他們吸著一支又一支菸，做著重複而苦悶的工作，也是辛苦。不過這一趟我有意外收獲——領隊見我撿垃圾，他也加入一起撿。我們語言不通，但一起默默清潔這個地方。老實說，誰會想見到自己的家鄉是這樣骯髒？

比較乾淨的步道，可能在日本吧，感覺比較整潔，走一個小時，就只有一個手掌大小的垃圾。覺得大家對待大自然的態度是不一樣。

除了淨山，我也試過在丹麥哥本哈根「淨河川」。當地環團GreenKayak會免費提供獨木舟，條件是遊客要幫忙在沿途水域收集垃圾。不過那邊垃圾很少，幾個小時也沒撿到20件，比較多是商店收據，這些很難夾起來，一直怕會翻船！

有時候旅遊，不一定每天都在追景點。

效率VS.環保 如何並存？

旅遊撿垃圾，會看到社會的環保意識與目光。我家人看到我撿垃圾都有些不滿，覺得很髒，不願意讓我把垃圾帶上車再載下山。老一輩的去旅館都喜歡拿走一次性備品，是「見到免費就先拿」的習慣，結果旅館又不停補充，造成大量浪費。

朋友說歐洲內陸機票便宜又省時，放假當然想用最少時間做最多的事。但我盡量坐火車，碳排比較少嘛。有次在丹麥遇上一個資深記者，他正要坐火車去奧地利參加會議，我嚇了一跳——乘火車要穿過德國、繞一個大圈，但飛機不是直接到嗎？他說︰「I guess you've heard about global warming, right?（我相信你有聽過全球暖化，對嗎？）」那一刻我覺得他很有自信！回想自己跟陌生人講環保生活時，還會尷尷尬尬……。

歐洲的環保生活態度跟香港很不一樣，很多人都在騎單車，會衍生很多配套，單車甚至可以拖載輕便貨物、載嬰孩和大狗。一個國家要有這樣文化習慣、集體認同，商家才會出產這些配件。

城市設計也影響國家是否走向低碳。像荷蘭、丹麥，單車跟汽車共用公路、迴旋處（圓環），不會有駕駛壓力；火車車廂設計停放單車的位置，方便旅客單車旅遊；有些短距離行程，騎單車可能比乘坐公共交通還要快。

有時旅遊選擇搭公車，會比包車、自駕更能看到不一樣的風景。例如今天我乘公車到陽明山，就可以觀察台灣公車司機的駕駛文化。而且懂得查看公車時刻表、路線圖，也算是一種生存技巧。

去夜市，我也會自備餐盒。除了環保，也讓自己消費更謹慎。雖然造成一點不方便，但會反思是否必須吃到這東西。而且店家也沒有抗拒啊！

在「災難現場」 專注做認為對的事

環保生活，要從教育做起。讀小學時，老師說石油儲備幾十年後就會耗盡，那時開始覺得環境問題迫切，但為什麼很多人感受不到危機？念大學時，參加環保社團，會去參觀堆填區、垃圾場，社團也會宣傳不要剩食、記得關燈等。

淨山是從2012年開始，那時因為參加香港毅行者100公里籌款活動，每星期要走8～10小時山路作訓練，練山時間很長，等待隊友時萌生撿垃圾念頭。後來很自然地每次登山都撿走一些垃圾，反正朋友都花半個小時定點拍照打卡，我也做我喜歡的事。

幾年前，香港一場社會運動後，社會氣氛變得很差，我的情緒也不太好，試過在路邊默默撿煙蒂撿了整整一小時。路人可能以為我是神經病，但專注的當下，情緒會好一點。

後來參加淨灘活動，打開一個全新領域。明知撿完後，1、2個颱風就可能把海洋垃圾捲回來——家電、鞋子、餐盒、寶特瓶、保麗龍、漁網，像個災難現場。但大家還是很積極、努力淨灘，這讓我更有動力去做我認為對的事。

一個人去做，未必有效果，但如果10個、20個人一起去，就會被公眾看見。我們不是為了讓自己看起來很高尚，而是純粹享受漂亮的環境。這幾年，很多香港朋友、親人離開這個城市，有時會想，如果有天我也要離開，是不是應該多走幾步，去看看漂亮風景？

去（2024）年香港垃圾徵費爭議吵得很熱，最終港府暫緩措施。我在政黨印刷物中撰寫支持徵費的文章，也要求政府說明徵費用途、減垃圾量路線圖等，但我沒放在IG、臉書宣傳。說起來有點窩囊，辛苦寫了文，又不敢放在網路面對群眾，明明有人罵才有流量、才有討論。

希望有一天，我能像在丹麥遇到的那位記者一樣，對倡議環保可以理直氣壯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