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春晚／葉炎

葉炎

第一次看春晚那是1983年的除夕夜，央視第一次以現場直播的方式播出春節晚會，當時我還在千里之外的野戰部隊任宣傳幹事。

過年這天，機關食堂的年夜飯十分豐盛，雞魚肉蛋餃，樣樣不缺少，每桌還上了兩瓶“璧山大麯”，這是平時想都不敢想的事。一桌十來個大小夥子，純爺們，就兩瓶酒，怎麼喝？只能“漱漱口”，象徵性的意思一下。

飯還沒吃完，主任把我叫到一邊吩咐道，今晚中央電視臺有迎春文藝晚會，直播呢，我們要集中收看。你吃完飯先去準備一下，把臺調好，不要掉鏈子哦。

央視直播春節晚會，這可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遭”，好多如雷貫耳的、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明星大腕將登臺亮相與全國人民面對面，慶團圓，迎新年，在那個文化生活並不多彩的年代，你說心跳不心跳？

吃罷年夜飯，我帶著電影組的三個兵將會議室打掃的乾乾淨淨，水瓶灌滿開水，會議桌立在牆邊，擺上幾排椅子，然後把電視櫃打開。電視櫃裏擺放著一臺軍區文化站剛剛配發的18英寸“金星”牌黑白電視機，這可是全團的寶貝疙瘩，平時主任都捨不得讓大家摸一下。那個年代電視頻道少的可憐，屈指可數。我們把臺調到中央台，一切準備妥當。

晚上八點整，春節聯歡晚會便拉開了帷幕。當開場輕鬆歡快的音樂響起，馬季、姜昆、王景愚、劉曉慶四位主持人閃亮登場，接著一大批德高望重、德藝雙馨的藝術家活龍活現的出現在螢幕上，展示著他們的拿手絕活。有李谷一演唱的《拜年歌》，有馬季、趙炎的相聲《山村小景》、《說一不二》，有斯琴高娃、胡松華的歌伴舞《草原民歌》，有斯琴高娃、嚴順開的小品《逛廠甸》和王景愚、姜昆的小品《吃雞》，有趙青、徐川的舞蹈《節日》，有索寶立、牟玄甫的黃梅戲表演《夫妻雙雙把家還》，還有中國臺灣演員林麗芳的詩朗誦《每逢佳節倍思親》，其間還穿插了兩次猜謎環節。

大家正看得如癡如醉，撫掌大笑，忽然信號變弱，畫質模糊，時而“雪花飄飄”，時而“波浪濤濤”，我立馬叫一個戰士爬到樹幹上，不時的調整著天線的角度，尋找信號，直到畫面清晰為止。

第一屆春晚伴隨著喜慶的鑼鼓和絢麗的煙花，就這樣正式走進了億萬尋常百姓家，成為除夕夜的精神大餐。

一晃春晚已經走過了四十一個年頭，伴隨著我們度過了少年時光、青蔥年華、中年歲月。天涯共此時，一臺文藝晚會能夠在中華民族最隆重的節日夜晚聚集著全球五分之一人群的目光，成為一個民族乃至是全人類的文化習俗，這算不算奇跡？趙忠祥、倪萍、朱軍、周濤、康輝、朱迅、撒貝寧、董卿、尼格買提、李思思等一代又一代金牌主持風采依然，儀錶端莊，舉止優雅，高端大氣。馮鞏老師那句：親愛的父老鄉親們，我,想死你們了；馬季先生挎著個小包，吆喝著宇宙牌香煙；王景瑜老師的默劇吃雞，趙麗蓉老師的司馬缸砸光和“宮廷玉液酒，一百八一杯”，至今耳熟能詳，歷歷在目。趙本山、范偉，陳佩斯、朱時茂，黃宏、宋丹丹，郭達、蔡明等一眾老師的小品更是讓人笑得前俯後仰眼淚汪汪。有媒體稱春晚最驚豔的節目有聾啞演員表演的舞蹈《千手觀音》、有陳佩斯、朱時茂老師表演的《吃麵》、有香港演員張明敏的男聲獨唱《我的中國心》。孰不知，多少人為了上春晚奮鬥拼搏朝思暮想？多少人因為一首歌一支舞一段相聲一個小品甚至一句臺詞而一夜成名，多少人為了春晚放棄家人團圓燈火可親，一臺晚會包圓了全國人民一整年的笑點和流行語。

那時候不是家家戶戶都有電視機，每到春晚，左鄰右舍的大人孩子都擠在殷實人家的電視機前，水泄不通，笑聲不斷。春晚節目中，既有藝術殿堂裏的精品力作，也有人間煙火裏的家長里短；既有傳統文化裏的精華瑰寶，又有流行當下的時尚元素，各行各業的故事，鄰里身邊的人物，一覽無餘的呈現在億萬觀眾的視野裏。

說實話，這每年春晚，我是幾乎沒有一次從頭到尾完完整整的欣賞完，因為這邊是同樣誘人的除夕盛宴和久別重逢的骨肉親情。大家一手端著酒杯，一手拿著筷子，兩只眼睛直勾勾的盯著電視螢幕，邊吃邊看，邊看邊吃，那真是年夜飯吃的是三心二意，春晚看的是丟三落四。在春晚中，我們包餃子炸春捲發紅包，享受著美味佳餚和親人的團聚時光；在春晚中，我們一同守歲，送別曾經擁有不再回程的歲月；在春晚中，我們點燃開門的鞭炮和燦爛的煙花，分享著歲月更替華章日新的神聖瞬間。

有人會問，既然春晚這麼精彩，這麼隆重，不可替代，為什麼收視率越來越低？有人感歎，當下人們患有“審美疲勞”症，欣賞的東西太多了，眾口難調，春晚還有沒有必要辦下去？我想你是多慮了，這很正常，現代人滿足精神生活需求的管道多樣化，欣賞的視角多元化，精神生活的產品越來越豐富。這跟符離集燒雞的命運是一樣一樣滴，以前年夜飯的餐桌，上一只符離集燒雞，大家是一搶而光，骨頭都不剩，現在是無人問津一動不動。時代不同了，口味不一樣，但絲毫不影響春晚的地位與熱鬧。

可以想像，這沒有春晚的除夕夜，那還能叫中國年嗎？春晚對中國人來說早已不再是一臺單純的文藝晚會了，是除舊歲，納新福，家團聚、愛傳承的大舞臺大品牌，是濃濃的人間華夏煙火氣。

春晚是全球華人每年除夕夜共同的不可或缺的視聽盛宴，無論男女老少，無論海角天涯， 伴隨著一曲《難忘今宵》，大家在親情和愛的簇擁下，在隆隆的煙花炮竹聲中，抖去過往的疲憊和遺憾，“煩惱丟出去，好運留下來”，懷揣著對美好生活的夢想與祝福，昂首闊步信心滿滿喜氣洋洋的邁進新的一年。

春晚，炎黃子孫割捨不斷的偏愛，揮之不去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