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響亮／楊明明

楊明明

窗外，日光炎炎，萬物都似蒙上了一層悶悶的毛毯。室內，我與大兒一起，他溫書，我看書，偶爾幾句交談，如鳥翼劃破氣流般。時間邁著長長的腳，就這樣一日一日地輕巧而過。

這天，在奶奶家小住的二兒回來了，一進門便攜來了太陽般的熾烈——

媽媽，我每天都和爺爺去撈魚，有次還捉到了一些小龍蝦。

媽媽，到了晚上，奶奶會和我找知了猴，我每次都比奶奶找得多。

媽媽，奶奶家的小雞被黃鼠狼咬死了一只，黃鼠狼可太壞了。

……

無數的嘰嘰喳喳從他缺失的門牙中飛躥而出，綻出了如彩帶般斑斕的熱鬧。我和大兒對視，笑著，伸手去揉他毛茸茸的腦袋。

清晨，飯畢。看著我和大兒在靜心看書，小兒便也拿出了一本，像模像樣地出聲讀。我正看到緊要處，他來尋我聊天了：“媽媽，我們去玩化妝的遊戲吧。”一對黑泉般晶亮的瞳仁，閃爍著明亮的日光。我知道，愛動的他是耐不住靜默的。

一手拿著書，一手被他牽著，來到隔壁。坐在床上，他哐啷一聲拿出一個大大的梳妝盒，裏面鏡子梳子各類小的裝飾品滿滿當當，全都是最嫩的那種粉。當時，他一眼相中了這個女孩氣十足的玩具梳妝盒，惹得店員花枝亂顫：“看不出這猴崽子般上躥下跳的小子還有顆溫柔的女兒心。”我跟著笑，我也沒想到。

梳梳頭，噴噴發，髮卡別耳後……他邊輕聲嘟囔著，邊飛舞著小手在我頭上忙來忙去。響亮的日光透過玻璃，和緩地灑在身上，又柔又懶，我舒愜地幾欲昏睡。

“媽媽，你困了？”朦朧中，我被一聲詫異的叫驚醒，怔恍著他兩顆缺失的門牙，“那你快睡吧。我出去了。”他毫不遲疑地停了手中的動作。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瞌睡蟲倏地收起了首尾。心中牽念著那個如火如荼的故事，我拿起書，正要讀，“媽媽，你不睡了？”又是一道詫異的叫，“那你快坐好，我繼續給你打扮。”

於是，書一擱，在他的催促下，我哭笑不得地再次端坐了。

他忙碌著，還不忘對我進行表揚：“我要把你打扮成最美的公主，因為你是一個好媽媽。”

粉色眼鏡、粉色耳環、粉色手鐲……他把梳妝盒中所有的飾品都披掛在了我身上，有種不倫不類的美輪美奐。他點著頭，十足滿意，左瞧瞧右看看，總也看不夠，一口氣給我連拍了數十張不同角度的照片。邊拍邊眉眼彎彎，眉飛色舞。

哥哥——他忽地雀兒般跑了出去。我被“釋放”了。

“哥哥，我把媽媽打扮好了。咱倆到秘密基地玩吧。”話音未落，大兒就被他拖到了玩具房。

我邊看書邊留意著他們的動靜。

——哥哥，這邊是玩具，這邊是零食，這邊是漫畫書。

——哥哥，你躺下來，我先給你按摩，你再給我按摩。

——哥哥，我們在學校學了一首新歌，叫《上春山》，我唱給你聽吧。

於是，清淩淩的歌聲就響了起來。

……我上春山約你來見，我攢了一年萬千思念。今天原是平常一天，因為遇見你而不平凡……

聲音奶生生的仿佛能掐出水。我默笑，是啊，每個平常的日子會因為相伴之人的歡笑而不凡。

書擎在手中，我無心再看，這歌聲仿似一大棵一大棵綠蓋高舉的華樹，把毒辣辣的日光投灑成了幀幀斑駁的亮塊，在我心中旋起陣陣澈亮的風。

不知兩人又說了句什麼，有笑聲傳過來。嘻嘻，哈哈——脆格生生的笑化身為一大一小兩只雀兒，順著窗戶縫兒飛了出去。

外面，日光響亮，鬱鬱青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