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度中秋情未了/俞竹筠
俞竹筠
童年過中秋,樂趣莫過於晚上吃月餅、嘗鮮果、賞圓月。晚飯一吃,春華亦趕來湊趣。
只見母親顛雙小腳,將八仙桌抬到天井中央。擺上琳琅滿目的水果,還有蓮藕、菱角、香櫞以及月餅。母親一邊掰石榴,一邊關照:伢兒,桌上吃的東西不許亂動!等敬過月亮公公再嘗。可我哪里等得及,還是趁她老人家不注意,抓個柿子就吃了起來。聽呀,門外鑼鼓聲陣陣,在迎接一輪明月冉冉升起。母親燃起柱香,喃喃對天禱告:月亮公公、嫦娥仙女啊,保佑一家老小平安吧!我一邊跟著叩頭,一邊和春華暗自發笑。
青少年過中秋,興致更濃。我倆從北柳巷小學(董公祠)畢業,雙雙考取全國四所著名中學之一,江蘇省揚州中學(其餘三所是上海中學、南師附中、蘇州中學)。上學途中,有說有笑,形影不離。
那年中秋,我那班同窗相約:要到瘦西湖五亭橋五個橋洞下看15個月亮。據說,每年中秋夜,由於光線的折射原理,月光照到幾個橋洞,能在湖面上映出15個月亮。可是沒有遊船,哪能進入到橋洞中觀看呀?春華胸有成竹,早就想好。學校西面河邊不是有遊船嗎?,不就停泊在山坡堤岸下?那條河不是直通瘦西湖嗎?我們以搞團日活動為名,劃出去,不就得了。
於是,我們一個個跳上船,蕩著雙槳,唱著“小船兒輕輕飄蕩……”向五亭橋劃去。等到月上柳梢頭,便在橋洞內鑽來鑽去。天哪,哪見15個月亮呀。忽然,春華喊了起來:“快看呀,湖面上一個、二個、三個……”不一會兒,又多了幾個。哦,是月光的折射映出奇觀。我們記住了當時月亮在空中的位置,明年中秋節,按此角度與時刻再來看吧。
1958年高考,我因家庭出身“地主”,原來錄取南大,後來被降格錄取到南通師專(今南通大學)。她出身好,上了南工(今東南大學)無線電系。我心想:這下完了,我矮了一頭,春華會嫌棄我嗎?皓月當空,哪有興趣賞月呀!春華急得斷發起誓:海枯石爛,絕不變心。1961年中秋節,我倆訂婚了。那夜,我們又划船至五亭橋下,月兒忽隱忽現,怎麼等也等不到十五個月亮。1962年,我被如皋縣教育局保送到南師院(今南師大)讀本科。中秋晚,雙雙遊覽玄武湖。賞月時,春華笑道:“這下你與我一樣高了”。
快畢業時,她要我幫填《高等學校畢業生登記表》。我考慮再三,不管她反對,毅然在“婚否”欄下填“無”。我是怕自己糟糕的家庭出身,影響她。結果,她被分到塞外軍事絕密單位,從事電訊工作。
1963年過中秋,我收到她從大漠深處來信:“今天是中秋節。舉頭望明月,低頭思念君……再過幾天就是國慶日,我已打報告給組織,等我回來完婚吧……”可是,報告遞上去,未能批准。在那“千萬不要忘記階級鬥爭”的年代,對家庭出身與海外關係極為看重。況且, “軍事秘密嚴之又嚴 國家利益重中之重”,誰敢違背階級路線,批准一名軍官與“黑五類”子女結婚?。我無可奈何,只有認命吧!誰知,春華不認命,一直等著。來信必稱“親愛的筠夫”,我亦稱“親愛的華妻”。豈料,一次野外衛星發射,春華因故竟殉職於大漠。聞此凶訊,悲痛欲絕。
1978年,改革開放,《填表》不再填“家庭出身”,我入了黨,做了技校校長,始終忘不了她。我在國內外報刊上,發表《填表》、《有20個感嘆號的情書》等片斷故事。女兒女婿在國外讀到了,感慨萬千,回國說:“老爸這段羅曼蒂克史,咋不知道呀?”妻子笑道:“我早就知道那段情,感動之下才嫁給他的。”
甲辰年中秋節快到了,春華托夢埋怨: “休怪奴家太無情,秋水伊人又怨誰?那表不是君自填,焉入大漠斷姻緣”。“秋水伊人”取自《詩經·蒹霞》:“蒹霞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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