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喜雨／周桂芳

周桂芳

晚上，我和朋友參加完讀書會，下樓來，天空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

我們都沒有帶傘，不怕，一起並肩走在春雨的街頭，還在意猶未盡地談論著讀書的內容和感受。快九點了，路上行人稀少，悄然而來的春雨更添夜的寂靜。

淡淡的煙雨飄飄然然，如針如線，密密地織，給夜空蒙上了一層淡淡的薄霧。街道朦朧，路旁的行道樹仿佛戀人牽手一樣密密地交融在了一起。俏皮的雨兒，見縫插針似地穿插進濃密的滿樹花枝間，招惹著一樹花枝隨風搖曳，好似怕庠似地花枝亂顫，瀟瀟雨下，抖落一地花瓣雨。

我們在雨中徐行，一路夜雨對談，談我們的讀書收穫與感受，談學習的成長與豐盈，談平凡瑣碎的婚姻生活，還有親密關係和親子關係，一路領略感受春夜煙雨濛濛的韻味。

兩個人一起走路，不覺得遠，也不覺的累，很快，朋友順道接到了放學的兒子，帶著兒子和我揮手先回家了。

我家在前方，我一個人繼續往前走。雨還在一直下，還好，慶倖我頭上戴了一頂擋風的帽子，寬大的帽沿此刻正好幫我擋雨。

街道兩旁的商鋪，仍舊燈火通明，只是少了顧客的熙攘與談笑。一路上，我看見一家茶坊，亮著溫暖的燈光，白牆，黑瓦，相映成趣，古樸雅致，濛濛煙雨中，更添江南小橋流水人家的風雅。我仿佛走進了煙雨江南，走在一條長長的雨巷，我是那個丁香姑娘。

雨點敲打著一路的行道樹，被春雨洗過的樹葉綠得可愛，路燈下，葉片綠油油的閃光。我走到了湖邊大道，一泓廣闊的湖面映入眼簾，夜晚的湖面本應是平靜的，透著夜的靜謐，卻被細密的春雨靈動地敲打出了許多小梨窩。湖面近處是水墨般的黑，走近映出點點反光，像湖水蹙起了籠煙眉。遠處，更多的萬家燈火倒映在水裏，照亮了湖水的表情，微微泛著綠光。視線延展，水天一色，銜著青山若隱若現，青山隱在春雨中，隱在夜霧裏。

我靜靜地聽著春雨，聽著細微的滴答滴答的雨聲。我用心去聽，用身心去感受春雨聲音的純淨和清越。大自然是偉大的演湊家，是在碧玉上演湊樂器嗎？所有的樹葉幫春雨和聲，湖水為春雨擴音，迴圈反復，不急不緩，不卑不亢，不慌不忙。春水，從天上落到地下，就像是回到家裏一樣快樂。一滴滴雨水，像鋼琴師按下一個個琴鍵，湊響春雨夜曲。春的滴答聲與夜晚的安靜，和而不同，巧妙和諧地聯結在一起，一動一靜，互相映襯。雨是夜的心跳，看似細密，實則有章有序，充滿了音樂的律動之美。

春雨是大自然的精靈，是萬物生命的源泉。春夜落雨，是件令人愜意的好事。春夜的喜雨，是多情的，輕柔的，細細的雨絲，密密地纏綿，酥軟著芬芳的泥土。

春雨潤酥了春天，小草在夜雨裏悠悠泛綠，樹枝在夜雨中慢慢油亮，桃花兒紅，李花兒白，杏花兒粉，春筍頂破土皮，藕芽衝開泥水，一場春雨，滿城春。

夜裏的春雨，有種溫柔而強大的力量，如春天泥土裏的種子，柔軟有活力，衝破泥土，拱出土皮，勃發無限生機活力。一場春雨，就像一位思想者，讓人心靈安靜，引領人去反思生活的意義與人生的追求。黑夜可以禁錮人的眼睛和身體，卻無法阻擋像夜雨一樣自由豐盈的靈魂。

“春雨貴如油”，春雨比油更“貴”幾分，春雨悄悄地播灑大地，也悄悄地播灑進人們的心靈深處。夜雨獨行，經過春雨的洗禮，我的思想和心靈都在春天萌發，自由暢遊。春雨裏拔節的不只有小草，也有我們的夢想，春雨裏成長的不只是小樹，還有我們的人生感悟。

春夜喜雨，叮叮噹當，如大珠小珠落玉盤。春夜裏，感受春雨的滋養，感受了春雨的靈氣。一夜春雨，大地雨露均沾，潤物細無聲。夜雨敲春，節奏輕緩，餘韻悠長。細細密密，斷斷續續，把春的濃情蜜意牽了線，拉了絲，越拉越長，留白著生活的平凡煙火與潤澤穩妥。

想起杜甫的《春夜喜雨》，奔波逃亡半生，沒有一點“愁思”，卻是滿滿的喜悅心情，充滿了生命的正能量。杜甫流離轉徙後，在友人的關心幫助下，他在蜀中開始了一段較為安定的生活。一天深夜，他聽到屋外下著綿綿密密的春雨，感到無比喜悅，遂吟誦道：“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稱春雨為“好雨”，只為無聲無私“潤物”，不求人知，讚頌了“春雨”的高尚品格，也表現了“好人”的高尚品格，體現了詩人關心民眾疾苦的思想感情。

春夜喜雨，又想起了鄭板橋聽雨的故事。他在任濰縣知縣時，正值山東大災，整日為災民奔波，白天勞頓，晚上思緒萬千，夜不能寐。夜裏，當他聽到冷雨敲窗、風吹疏竹發出的蕭蕭之聲時，便立即聯想到百姓的疾苦，於是起身展紙作畫《墨竹圖題詩》：“衙齋臥聽蕭蕭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由雨聲、竹聲立馬想到了百姓的疾苦聲，道出了鄭板橋的愛民思想和“位卑未敢忘憂國”的家國情懷。

天地人和，人與自然的聯絡是豁然貫通的，美好的事物是相通的，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

春夜喜雨，我聽到了生命的律動之音，聽到了無私愛民之聲，看到了青山綠水、姹紫嫣紅的春天秀美畫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