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爹大膽種的生態糧（外一篇）／唐勝一

唐勝一

在旮旯村那幾間搖搖欲墜的土坯房裏，二爹和老婆正愁眉苦臉地商量著借錢買稻種、農藥和化肥的事兒。這日子本就緊巴巴的，每年春耕時節，這些開銷都像一座大山，壓得他們喘不過氣。

就在二爹唉聲歎氣，老婆愁得直抹眼淚的時候，村委幹主任的電話突然打了過來：“二爹啊，你還沒買稻種和農藥化肥吧，不用買了，我會送給你。”電話那頭的聲音，就像一道突如其來的光，讓二爹瞬間喜出望外。他激動得連連點頭，對著電話大聲說道：“好啊，感謝幹主任！”

沒過兩天，幹主任就風風火火地給二爹送來了稻種。一見面，幹主任就興致勃勃地跟二爹講：“二爹，我讓你今年專種生態稻子，不打農藥，不施化肥。”

二爹一聽，眼睛瞪得溜圓，滿臉疑惑地看著幹主任：“那我這稻子種得能有收成麼？恐怕不是長不起勢，就是被蟲子糟蹋，最後沒收成呢。現在哪有這般種稻子的呀？”

幹主任卻不慌不忙，笑著給二爹解釋：“我是讓你施有機肥，村小學校的廁所糞肥歸你了，還有小生養豬場的豬糞肥也無償給你用。至於給禾苗治病滅蟲，到時會給你生石灰粉，還有電器設備滅蟲。而且你收穫的稻穀，我幫你以高出本地收購價一倍的價格全部買走。”二爹撓撓頭，又問：“那我自家吃麼子呀？”

“你真傻。你所賣100斤的穀子錢，可以買200斤穀子了，還愁沒吃的？”

二爹摸摸腦袋，憨憨地笑了起來。一旁的老婆聽得明白，臉上也樂開了花，仿佛看到了好生活的新希望。

二爹其實心裏透亮，他可不想被蒙在鼓裏。於是，他三番五次地纏著幹主任，誠懇地說：“你要我種生態稻子可以，但你得告訴我，到時這稻穀是賣給誰，我心裏好有個底。”“好好好，我跟你講，你可千萬別亂說喲。”

得知是給縣裏領導種的生態稻子，二爹懸著的心終於落了地。他心想，這事十拿九穩，不愁賺不到錢。除了出點力，不要其他生產成本，賺的可都是純利潤，這等好事，何樂而不為呢？

頭一年種生態稻子，老天眷顧，收成還不錯，一畝地竟有800斤的產量。收穫的季節，二爹和老婆望著那一堆堆金黃的稻穀，笑得合不攏嘴。老婆開心地跟二爹講：“我們不能全賣了，要留些自家吃，這麼好的稻穀，自己種出來的，自己也要享受享受嘛。”二爹看了老婆一眼，問道：“按你的意思就是，自家留1/3，賣給領導2/3啰？”“嗯哪。”二爹卻不以為然，數落起老婆來：“你個婦道人家，真是頭髮長見識短啊。咋不曉得向別人家買回自家要留的穀子，然後將這穀子摻進賣給領導的穀子裏，我們自家不但能吃到真正的生態稻米，還能多賺些差價錢呢。”

就這樣，二爹夫婦偷偷地操作著，除了天知地知和他們自己知道外，誰也沒察覺到異樣。幹主任將生態稻穀運送給領導，領導看著那飽滿的稻穀，心情大好，滿意地拍拍幹主任的肩頭：“年輕人幹得不錯，我不會虧待你的。哦，對了，我所批的那筆款子，鄉財政轉給你沒有？”“轉了。文鄉長講了，是您親自打的招呼，他不敢截留。”領導咧開嘴角淺笑，神氣地說：“亮他也沒這個膽量。”

第二年，二爹照例又被幹主任安排種生態稻子，一切似乎都和去年一樣。到了收穫稻穀的時候，老婆又試探性地問二爹：“還按去年那個方式做？”二爹卻搖搖頭，一臉算計地說：“不，要把收購價格提上來，為來年再種這生態稻子多賺錢做好打算。”

於是，二爹只交給幹主任一半的稻穀，還滿臉苦相地訴苦道：“今年的蟲子沒治好，產量減了一半，我還是去年那麼多水田，要是按去年的穀子價格，我恐怕就虧大了。要不，幹主任幫我向領導說明一下，莫讓我這泥腿子吃虧。”幹主任想了想，大手一揮，故作豪爽地說：“二爹，我不讓你吃虧。你把所收的穀子全給我，我還是給你去年那麼多的錢。”“難為幹主任了，你能向領導交差不？”幹主任嘀咕了一句：“應該不為難，反正領導也只是動動筆就能解決。”

時光流轉，到了第三年，二爹的貪心愈發膨脹。他竟然把所種的生態稻子全部留下，準備高價賣給糧食商販。然後，他用從別人家買來的普通稻穀轉給了幹主任，讓幹主任當作生態稻穀送給領導。老婆看著二爹的舉動，心裏直發慌，忍不住埋怨道：“你膽子越來越大了，萬一被發現，領導怕是要找我們的麻煩呢？”二爹卻哼哼笑著，一臉不屑：“我都知道了領導買這生態稻穀花的是公款，他縱使曉得我從中做了手腳，也只能啞巴吃黃連，有苦講不出啰。”

◆種文化
上世紀五十年代末，丁老從教師崗位退休回到雲山村寨老家，就申請在寨子住房密集的地方開了個經銷店，專賣日雜副食等用品。

鄉親們不理解，悄悄議論：“丁老也真是，有退休工資管吃管穿管用，還操心賺這個錢幹嘛？”“人心不足蛇吞象，越是有錢的人啊，越想賺更多的錢。”

也有人提醒說：“老師都善於算計。大家請注意，上他店裏買東西，要謹慎點，別讓他短斤少兩，或是故意打錯算盤多收貨款糊弄。”“那是，那是。”鄉親們從他店裏買回計重付費的東西，回到家裏都要複秤稱稱，同時還要把貨款翻來覆去地算幾遍。轉眼過去一個多月，鄉親們對他的生意經營無話可說，並未發現欺詐行為。

那時賣糖果、餅乾、幹棗等副食，包裝用的是專用淡黃竹紙，而丁老店裏卻用的是報紙。鄉親們納悶：“有現成的包裝紙不用，他隔三差五地跑去縣城買回報紙來做包裝，有啥子用心？”

丁老每次給鄉親包裝好貨物後，都要叮囑一番：“這報紙來之不易，莫輕易扔掉，下次來店裏買東西順便帶上，只要是你家的人，能認出這報紙上的一百個字，當然，不計重複的字，我就給予獎勵，是婦女兒童，給糖果；是大男人，給香煙。”那時的糖果、香煙，對偏僻落後的村寨而言，是奢侈品，蠻有吸引力。“丁老，你這不是為難鄉親麼？沒幾個上學讀書能識字嘛。”丁老笑笑說：“世上無難事，只要肯攀登。不識字的，找識字的人教，不就識字了麼？”鄉親道：“那我就找你丁老教我識字。”“行啊。”丁老爽快答應，“我在學校教了幾十年的書，要教鄉親識字，應該不成問題。我今天就把話說在這裏，凡村寨的男女老少找我學識字的，我都教。”有鄉親替他擔心：“丁老，你教大家識字，那包裝報紙識字得獎勵的活動還有不？”“有，肯定有。”“你老丁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獎勵品也是錢買的，獲獎的人越多，你豈不虧的越多麼？”“我樂意啊。”丁老說，“要是村寨的人，個個都能獲得我店裏的獎勵，那我一定拿出兩個月的退休工資，辦幾桌酒席慶賀，也給大家打打牙祭。”

有人不解地問：“丁老，你為何這樣？”他解釋道：“鄉親們一個個都會種田種地種莊稼，而我啥也不會種。我思來想去，便決計種文化唄。”

種文化？丁老深思熟慮，憧憬未來：“村寨人都從識字學起，日積月累，識字多了，也就會讀書看報。假以時日，整個村寨形成讀書學習的好風尚，便將有個質的飛躍，說不准就成了文化村寨呐。”

在場的鄉親聽得目瞪口呆，接下跟著丁老拍打著巴掌，越拍越起勁，響亮的掌聲彌漫在院落，還不斷向田野山間擴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