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樣的青春色彩／付令

付令

平淡的生活裏，偶爾會有那麼一絲異樣的色彩。二十六年前那個假期的早上，我懷揣著成為“小當家”的夢想，雄赳赳氣昂昂地殺向九龍文化館四樓——據說那裏有個能讓我從“泡面專業戶”升級為“米其林三星大廚”的培訓班。不巧的是，連著好幾間教室都沒開門，走廊盡頭的教室卻虛掩著門。

結果推開門一看，好傢伙！教室裏幾個穿著螢光色衣服的年輕人正在扭動，活像一群誤食了跳跳糖的變色龍。學生告訴我，這是DJ音控班，原來是我“走錯片場”了。這時，一個穿著皮夾克的大叔風風火火闖進來，自稱是DJ界“掃地僧”，來自江北觀音橋。

“掃地僧”老師開始滔滔不絕地吹噓自己的光輝歷史，說他曾經在解放碑用音樂讓整個廣場的人集體蹦迪。結果到了實操環節，他對著音響設備一通操作猛如虎，音響卻安靜如雞。場面一度十分尷尬，就像春晚小品突然冷場。最後教務主任沖進來當場宣佈：“你被解雇了！”“掃地僧”被掃地出門，含淚離去的背影讓我想起了被退婚的祥林嫂。

就在我思考下一步的時候，教務主任突然盯著我說：“同學，廚師班都快結業了，你改行學DJ吧。”於是，我的人生就這樣被強行按下了隨機播放鍵。

下午新來的陳橋老師簡直就是DJ界的“郭德綱”。他個子不高，留著幹練的短髮，與我年齡相仿，剛二十歲。我說，我這人很土，音控我知道，就是調音師嘛。DJ是什麼鬼，是電臺音樂節目主持人嗎？他憋著笑說：“我們是迪廳放碟子的，不是《小喇叭》廣播站的。”然後開始給我科普各種音樂類型，House、Disco，說到HIP-HOP時還即興來了一段freestyle，結果因為太投入撞到了調音臺，活像一只觸電的鹵鵝。

他教給我們調動氣氛的秘訣。有次他看到舞池裏有個小夥蹦得滿頭大汗，旁邊姑娘好心給他擦汗，陳老師立刻神來之筆地喊出某產品廣告詞：“更幹！更爽！更安心！”全場笑到打鳴。陳橋說，DJ是對歌曲的二次創作，不只是放碟子，要提前做功課，遴選歌曲並編排好。播放時，如有新靈感，還可再加入一些素材。我說這對我太難了。健談的他還提到，家裏收藏了上千張唱片。父母其實並不理解，還說，打碟能打一輩子嗎，將來不打碟了，你就把這些唱片給我吃了。同齡人的困惑，讓我們有了共鳴。他對音樂涉獵很廣，也提到了當年剛發行的周曉鷗的《粉墨登場》和丁武的《演義》。我釋然地說，終於有交集了。

班上的同學也是奇葩朵朵開：棉紡廠的“漁夫帽小哥”搓碟時手指靈活得像在給唱片做馬殺雞；建設機床廠的孩子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活像發現了新大陸；還有幾個待業青年，白天學習晚上實踐，實現了學以致用的完美閉環。

結業那天，我們拿到了一張蓋著“待業人員就業辦公室”鋼印的證書，看起來特別像某種失業人員再就業證明。我明白：人生就像打碟機，有時候跑調了反而更有意思。現在回想起來，要是當初真去學了廚師，現在頂多是個會顛勺的廚子，哪能收穫這麼多歡樂的回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