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的夜晚不安靜（外一篇）／劉光軍

劉光軍

上世紀六七十年代，農村的莊戶人家還是喜歡養殖一些家畜家禽的。像什麼牛啊，羊啊，豬啊，還有就是雞鴨鵝了。最普遍養的就要說是雞了，不僅家家都養，而且養的數量還很多，最不濟的家也會養上七八只，多的大概能有一二十只。所以，不管家裏的院子大小，家家都少不了一樣東西，那就是——“雞窩”。

雞窩一般都是用舊磚頭壘成，上面搭上幾根木頭，再蓋上半截竹席（有的用草笘的），再在上面抹上厚厚的一層泥。有些講究的人家還在泥上面打一層灰渣，這樣既結實又防雨。雞窩的前牆還要開一個長方形的“小門”，作為雞出入的途徑。晚上等所有的雞都鑽進去的時候，就用幾塊完整的大磚頭把它堵上，早晨起來後再打開放雞出來覓食。雞窩裏面還另有玄機，就是在距離地面一尺高的地方橫架上一根木棍，雞晚上都會自覺地臥在木棍上面睡覺。這樣就不會直接臥地上，一是可以防潮，二是比較安全，可避免老鼠的傷害。

那時候野生的黃鼠狼很多，其他的季節還好說，最害怕的過冬天，隨著它們賴以為食的像青蛙、昆蟲等小動物的減少，它們迫於饑餓，就不得不冒險夜闖雞舍。所以冬天的夜晚經常會鬧一些意外的插曲。

前半夜不會有什麼問題，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人們睡得正香，就會被突如其來的淒厲的雞叫聲驚醒。不僅是大人，孩子也一樣。記得有一年的冬天，連著有好幾夜都被從睡夢中驚醒，每當此時，我的第一反應是害怕，母親的第一反應就是穿上鞋子跑出屋子，到院子裏的雞窩邊去查看。關鍵是那淒厲的雞叫聲，在寂靜的夜裏竟是那樣的恐怖，再加上母親聽到雞叫後大聲的驅趕聲，更是讓我不寒而慄。以至於一到夜裏就提心吊膽，生怕黃大仙再來光顧。

要說這黃大仙也的確有些仙氣，不管母親怎麼樣把雞窩的門堵得再牢固，它們好像都會有辦法弄開。那些年，還真的被它們叼走過好幾只雞。可把母親給心疼壞了。

記得有一次，剛過半夜，我們還沒有睡覺。就突然聽到院子裏傳來了“嘎——嘎——”的雞叫聲，母親一咋靈就站了起來，順手從地上抄起一根木棍就跑了出去。我也不知道什麼原因，沒有感覺到害怕，也跟著跑到了院子裏。正好看到一只碩大的黃鼠狼的嘴裏叼著我家的那只大公雞，它好像也看到了我們，扭過頭來看了我們一下，就一縱身向六七尺高的院牆上竄去，一連竄了好幾下都沒有竄上去，它看到我們拿著棍子趕上來了，就一張口鬆開了那只咬著的雞，猛的跳上牆頭逃跑了。母親走過去，從地上提起那只大公雞，仔細的看了很久很久，可惜已經無力回天了。

第二天，母親在心疼也沒有辦法，只好把它燉了給我補充營養了。

後來，母親在堵雞窩的磚頭外面釘了兩個粗鐵棍，麻煩是麻煩了不少，但從那以後就再也沒有丟過雞了。

◆母親聽不懂的“埋小雞”
說實話，直到動筆之前的那一刻，我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寫這件事情，要不要再一次揭開我心裏的痛。最後我還是決定寫出來，不為別的，就為了能得到一絲心靈的安慰，為自己贖罪悔過。

大約是在兩三歲的時候，我連話都還說不利索，路也走不安穩。有一天，母親在大街上買了好幾只小雞崽兒，有淡黃的，有黑的，還有花的，毛茸茸的，很好看，也很招人喜愛。母親買回來以後，就把它們放在院子裏跑，我也沒有太注意它們都在做什麼,大概就是到處刨刨土，撓撓地找食吃的什麼的。

有一天上午，母親不知道有什麼事情要辦就出去了，家裏就剩我一個人了。我在院子裏玩著玩著，忽然看見小雞崽兒也在院子裏跑著，當時也沒有覺得在想什麼，沒有徵兆的就順便在地上刨了兩三個小土坑，然後就追著小雞跑，雖然我很小，跑的不快，但擱不住時間長，小雞很快就沒勁兒了，被我抓住了一只，我竟然糊裏糊塗的把它摁在了坑裏，還用土給埋了。不一會兩三只小雞就沒了。當時太小了，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麼，只是在玩。就這樣，我竟殘忍的剝奪了它們的弱小的生命，雖然肯定是一種無意識的行為，但也犯下了嚴重的過錯。直到現在，每當想起這件事，心裏就有一種負罪的感覺。

後來在街上找到了母親，她牽著我的手往回走。我想起了小雞這件事情，就想告訴母親，但那時候實在是太小了，語言表達能力太弱了，只會含混不清地對母親反復說著三個字:“埋小雞，埋小雞”。誰知道母親竟把“埋小雞”誤聽成了“買小雞”。就說:“不是買了嗎?還買？買那麼多幹啥呀。”我知道母親沒有聽明白，

可又不會用別的話去解釋，只能嘴裏一直嘟囔著“埋小雞，埋小雞”。

回到了家裏，我徑直跑到埋小雞的地方，把三只小雞都從坑裏挖了出來，看到它們軟綿綿地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母親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我不是說要她買小雞，而是要告訴她，我埋了小雞。母親雖然很生氣，但因為我太小了，也沒有責罰我。

直到今天，在一次婚事上，一個鄰居老人偶爾又提起來了這件事，一下子又使我本來已經模糊了的記憶變得清晰起來了。現在我又把這件事記錄在這裏，再一次鄭重的向那些無辜的生命真誠的說一聲“對不起”，也願意真誠的為自己的年幼無知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