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間的傷疤落滿星辰/徐成文

徐成文
天氣酷熱難耐,太陽如同一個巨大的火球,無情地炙烤著大地。父親在我的再三請求下,帶著大包小包的土特產,敲開了我家厚重的防盜門。老家在遠離城區的鄉下,汽車在崎嶇的土路上顛簸了近三個小時,父親一身塵土飛揚地踏進門來。
剛坐定,父親主動要求洗一次澡。我家用的是早已不時髦的熱水器,但對在農村生活的父親而言,這是絕對的高科技。面對浴室裏各式各樣的開關,父親顯得束手無策。我讀懂了父親尷尬的表情,於是我決定和父親一起洗澡。
“爸,你的腰間怎麼有這麼大一塊傷疤呢?”在給父親搓背時,我忍不住驚訝地問道。
父親沉默了一會兒,眼神中閃過一絲複雜,仿佛那道傷疤背後隱藏著太多的故事。他輕歎一聲,緩緩地講述起來。
20世紀70年代初,我在如火的七月叩開了人間的大門。那時,國家還沒實行計劃生育,在我之前,家裏已經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了。在多子多福的思想影響下,父母毫不猶豫地讓我來到這個世界。由於營養不良,我總是大病小病不斷。出生才半年的我,忽然吃不下奶,整天哇哇地哭鬧,吵得全家不得安寧。父母急得在屋子裏團團轉。
一天後半夜,我哭啞了嗓子,父母商議後,決定立馬背我到鄰村的診所去看一看。那晚,天空一片漆黑,只有幾顆星星在夜空中閃爍,仿佛在默默注視著我們。父親帶著柏樹枝捆成的火把,背著我踏上了崎嶇的山路。老家離診所有十多里,絕大部分是人跡罕至的林間小道,路旁雜草叢生,路面坑坑窪窪。父親背著我,急匆匆地朝診所趕去。不一會兒,父親手中的火把被一陣大風吹滅了。
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父親長歎了一口氣。這裏前不挨村後不著店,父親只好蹲下身來,兩手摸著路面前進。與其說父親是用腳走路,倒不如說是用雙手在爬著前進。並不太長的一段山路,父親卻爬了很長時間。小心翼翼的父親也有疏忽的時候,他站起身來準備大喘一口氣,不知怎麼被路邊的一塊石頭絆倒了,父親和我一起栽倒在一個陡坡下。父親的臉龐、手臂、腰間和腳踝都被雜樹劃出了血口。腰間的傷口很深,一股股鮮血奔湧而出,父親脫下衣服緊緊綁住腰間,試圖減緩血流。而我卻沒有絲毫損傷,這是父親盡力保護我的結果。
此時的父親,完全忘記了自己的傷痛,又繼續用受傷的雙手爬著前進。一個多小時後,父親終於背著我到達了診所。醫生見父親身上佈滿了血跡,以為是父親來治傷。當父親說明來意後,醫生立即為我診斷治療,給我打針吃藥。因為擔心治療自己的傷口會花費很多錢,父親謊稱只是擦破了皮,並無大礙。
回家後,母親看見父親的傷勢嚴重,不禁淚眼婆娑,尤其是腰間的那個傷口,實在讓人心疼不已。母親責怪父親不該為了省錢而耽誤治療,父親卻只是淡淡一笑,說:“沒事,孩子沒事就好。”由於沒有及時處理傷口,不幾天傷口感染起了膿包,而父親因為心疼錢,不肯去診所治療,每天用大針刺破膿包後,用家裏的棉花擦去膿血,然後再用鹽水消毒。後來,傷口終於癒合了,卻永遠留下了一塊很大的傷疤。
聽完父親的講述,我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地奪眶而出。父親的傷疤,不僅僅是一道身體上的痕跡,更是他對家庭無私奉獻的見證。那道傷疤,見證了父親在黑暗中艱難前行的身影,見證了他在痛苦中依然堅強的意志,更見證了他對子女深沉而無言的愛。
現在,在燈火璀璨的城裏,我已蝸居於鋼筋混凝土的小格子裏。我多次請求父親來城裏安度晚年,但他與那些泥土不可分割,不願意到城裏居住。父親總是說:“我在鄉下習慣了,這裏空氣好,自由自在。”我知道,父親離不開他那片熟悉的土地,離不開那些他用汗水澆灌過的莊稼。他常常站在田埂上,望著綠油油的莊稼,臉上露出滿足的微笑,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珍貴的寶藏。
父親的傷疤,是我心中永遠的痛,也是我心中永遠的愛與敬仰。它提醒著我,無論走到哪里,都不要忘記父親為我們付出的一切。父親的愛,就像夜空中閃爍的星辰,雖然遙遠,卻永遠照亮著我前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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