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的青春／付令

付令

1996年的夏天，垂柳的濃蔭在熱風中翻湧成碧浪，紫薇與玫瑰代替了春日的海棠，胭脂色的花瓣撒滿了小徑。操場邊上器械區的旋梯、活滾、固滾傳來金屬的脆響，與露天籃球場此起彼伏的喝彩聲，共同構成了校園夏日的交響。

林楊第一次拿到那臺摩托羅拉傳呼機時，興奮得像個孩子。作為飛行學院的大三學員，這臺黑色小機器是他省吃儉用換來的“高科技裝備”。他小心翼翼地按下開機鍵，螢幕上跳動的綠色數字仿佛在宣告：他正式踏入了“現代通訊”的時代。

民航傳呼臺就在學校操場的旁邊大樓裏，尋呼號碼是95828。一群青春雀躍的女孩子是這所 “和尚”大學裏的風景線。林楊第一次撥打時，聽筒裏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您好，民航傳呼臺，請問您要留言給哪位用戶？”他一愣，沒想到接線員的聲音這麼好聽，像清晨塔臺的無線電，清晰又帶著一絲職業化的溫柔。他猛地一個激靈，瞬間變得結結巴巴，說道：“請、請呼3072，留言是……‘明早六點半，學校操場旋梯前集合’。”

電話那頭傳來鍵盤敲擊的噠噠聲，隨後女孩輕聲復述：“好的，已為您發送：‘明早六點半，學校操場旋梯前集合’。”停頓一秒，她又補充道：“飛行學員同志，下次可以慢點說，民航傳呼臺確保資訊準確第一。”林楊耳朵一熱，匆忙掛斷電話。

從那以後，林楊成了95828臺的“常客”。他總找各種理由傳呼自己，甚至故意把隊友的號碼報錯，只為多聽一次那個聲音。漸漸地，他摸清了規律——每週二四六晚班，接線員是“雲雀”，他從航校老鄉那兒打聽到的代號。“雲雀”聲音最穩，反應最快，還會在標準流程外多問一句：“需要加急發送嗎？”

一次夜航訓練結束後，林楊在塔臺撥通了民航傳呼臺。“雲雀”接起電話時，他鬼使神差地問：“機坪今晚有雷雨預警嗎？”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隨後傳來帶著笑意的回應：“這位學員，傳呼臺不提供氣象服務哦。”林楊正懊惱，卻聽見她壓低聲音補了一句：“……不過我剛交班，窗外確實在閃電。”

畢業前一周的傍晚，林楊的傳呼機突然收到一條陌生留言：“明天是我最後一天值班，有話當面說嗎？——95828雲雀。”他沖向民航傳呼中心，看見一個穿藏青色制服的女孩正在整理耳機線。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像一條筆直的跑道。那一刻，林楊忽然明白了什麼是“地面引導”——而他的航線，早已被這個聲音錨定。

兩年後，雲雀成了林楊的家屬。他們的結婚請柬做成了一張復古傳呼單，留言區印著：“此生航線，由你導航。1999.06.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