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星河中的鳶尾信箋/時磊英

時磊英
暮色如宣紙浸染的黛青,悄然漫過濟南的天際線。大年初二的街巷還飄著零星爆竹的碎屑,像未寄達的金色信箋。我蜷在臨時住所的藤編搖椅上,月光從陽臺灑進來,在地板上織就一幅破碎的銀網。女兒因工作性質特殊而駐守崗位,這個尚未接通網路的房間,仿佛一座懸浮在數字時代之外的孤島,而我如同被困在琥珀裏的飛蛾,突然就想起了千裏之外的文友夜雨。收音機裏流淌著天霞的《幾許》,旋律悠悠蕩蕩,像是為這份思念添了一層朦朧的濾鏡。
指尖撫過手機通訊錄裏那個熟悉的名字,如同觸碰到一朵沉睡的曇花。電話撥通的瞬間,電流聲裹挾著跨越山海的寂靜,在耳膜上泛起細小的漣漪。“喂?”她的聲音帶著晨露未晞的清冽,像山澗第一縷融雪。我用帶著菏澤口音的普通話自報家門時,聽筒裏傳來的吸氣聲與隨後迸發的輕笑聲混合在一起,雖然未奏出完美的和音,卻在驚訝中讓兩地的冬夜都變得柔軟起來。方言的差異像交錯的琴弦,柔和的語調與歡快的笑聲裏,譜寫出獨屬於我們的韻律。收音機裏的歌聲漸弱,而電話那頭的溫暖卻愈發清晰。
沒想到,這僅僅六分鐘的電波交匯,竟在夜雨的筆下綻放成璀璨的詩行。當我讀到她寫給我的《寫給百合》時,那些靈動的文字仿佛帶著她的激情與溫度:“這婉約的聲音/如一朵含苞的百合/徐徐翻開/緘默的意境”,我略帶沙啞的嗓音,在她的筆下,竟如同春日初綻的花蕾;“一簇煙火/自雪域中心升騰/宛如一朵含羞的花苞/在夜色裏,在雨幕中/敲開春天的門”,跨越千裏的聲波,被她寫成了點燃寒冬的星火。此時再聽《幾許》,竟覺得每一個音符都像是她詩裏躍動的文字。
思緒溯流而上,回到二〇〇八年的深秋。彼時的我,像在荊棘叢中迷途的旅人,試圖用文字為心靈的傷痕敷上草藥。命運的蝴蝶振翅,讓我在網易博客的瀚海裏,偶然停泊在夜雨的小站。“冷冷紅塵裏的雨滴,不知飄向何處?滴落何處?”博客簡介如同一滴墨,墜入我沉寂的心湖,蕩開層層漣漪。她的頭像是一女子的照片。女子眉眼含情,發梢仿佛沾著江南的煙雨,讓人無端想起《詩經》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句子。看一眼就知道那女子就是博主夜雨。那時的我,總愛伴著輕柔的純音樂,在她的文字世界裏流連忘返。
當我點開她的日誌時,三百多篇作品如同綴滿星辰的夜空,詩歌與小說交相輝映。作為癡迷詩歌的初學者,我瞬間沉溺在她文字的潮汐裏。在一首題為《網戀》詩中徘徊,看她將虛擬的情愫編織成月光:“一脈溫柔電源/懸掛兩處思念……//無形的手緩緩/縮短千山萬水的視線……”在她筆下,被貼上世俗標籤的網戀,化作了出淤泥不染的青蓮,在數字的洪流中綻放著聖潔的光華。品味著她的詩歌之美,我像發現寶藏的孩童,迫不及待地給她發送了好友申請,又在忐忑中等待著,如同守候一場未知的花期。等待中,單曲迴圈的《幾許》,似乎也染上了一絲期待的甜蜜。
當她看過我的日誌後接受我的好友邀請,並真誠回復時,我內心的喜悅如同春日破土的新芽。“頭像是我本人!我不是你說的美女詩人,而是一名文學愛好者,是一場不經意的夜雨。希望文字能成為你我之間的橋樑,讓我們在文字裏互為鏡子,照見彼此的疏漏,也看見對方的閃光,把不足磨成進步的臺階。”她的話語帶著山間清泉的澄澈,自此,詩歌成了我們友誼的信鴿,在文字的天空裏自由飛翔。我們約定,每天晚上分享新寫的詩歌,就像電臺裏準時播放的節目,而《幾許》的旋律,也常常在這樣的時刻,悄然在心底響起。
每個晨昏交替的時刻,我們的對話框裏,都會飄落新的詩行。她的文字總能精准捕捉到時光的褶皺:春日的柳絮是“天空散落的詩行”,深秋的落葉成了“大地寫給天空的情書”。而我在她的感染下,也嘗試著用文字,從最底層開始搭建詩歌的天梯。那些日子,我們像在雲端栽種玫瑰的園丁,用靈感澆灌,以共鳴施肥,看著友誼的花枝漸漸攀緣而上。有時寫著寫著,我就會不自覺地哼起《幾許》,仿佛這首歌就是我們文字旅程的背景音樂。
然而生活的季風總會帶來未知的變數。不知從何時起,靈感如同遷徙的候鳥,從我筆端悄然飛走。曾經靈動的詩句,變得像枯萎的藤蔓,再也無法攀爬成理想的形狀。我無奈地轉身,重返散文的原野。原以為創作方向的分野會成為隔閡,卻沒想到,這反而拓寬了我們交流的疆域。她會用詩歌的視角解讀我的散文,說我的文字裏藏著“被月光浸泡過的煙火氣”;我則從敘事的維度欣賞她的詩,發現那些跳躍的意象背後,藏著一個江南女子特有的細膩與堅韌。每當陷入創作低谷,夜雨總會發來鼓勵的話語,而這時打開音樂,《幾許》的旋律仿佛也有了治癒的力量。
夜雨不僅是我文字世界的引路人,更是我現實生活的溫暖慰藉。每當我因懈怠停止更新博客,她的消息總會如約而至,像春日的驚雷,喚醒那沉睡的種子:“你上次寫的那篇關於老巷的文章,讓我想起了外婆家的青石板路,什麼時候再用文字講講你的故事?”她總能用最溫柔的方式,為我注入創作的勇氣。她會在我為生活瑣事煩惱時,發來一首即興創作的小詩:“別讓焦慮的藤蔓/纏住你微笑的嘴角/看那窗外的玉蘭/正把春天一筆一畫地描”。這些溫暖的文字,如同穿越螢幕的擁抱,熨平了我現實生活的褶皺。而在這樣的時刻,《幾許》的歌聲,也變得格外溫柔。
更讓我欽佩的,是她超脫世俗的文人風骨。在浮躁的網路文學圈,她像一株遺世獨立的蘭草,從不參與拉幫結派的喧囂,也不屑於刻意的自我宣揚。面對他人的優秀作品,她的評論總是帶著晨露般的真誠:“這段心理描寫像剝洋蔥,每一層都讓我鼻酸”“這個比喻太妙了,仿佛把星星裝進了玻璃瓶”。她的文字裏,沒有嫉妒的雜草,只有欣賞的繁花。就像《幾許》這首歌,不張揚卻足夠動人。
我們的交流逐漸從文字延伸到生活。在QQ對話框裏,我們分享過江南清晨的第一縷茶香,也傾訴過魯西南冬日的刺骨寒風;討論過菜市場裏新鮮的菠菜價格,也為某部電影的結局爭得面紅耳赤;她會給我講雲南山澗的雲霧,我會和她說菏澤盛開的牡丹花……那些瑣碎的日常,都在彼此的分享中,都變得熠熠生輝。
此刻,冬日的陽光透過玻璃,在陽臺上的四株牡丹上流淌。嫩綠的葉片泛著蠟質的光澤,花朵開得肆意張揚,深紫與玫紅交織,像打翻的胭脂盒。俯身輕嗅,清甜的香氣,裏仿佛藏著整個春天的秘密。恍惚間,花影搖曳,四朵最嬌豔的牡丹中,竟走出四位身著月白色衣裙的女子。她們踏著花瓣鋪就的階梯,裙裾掃過處綻放出細碎的星光,一個個口中吟誦著夜雨的詩句——“伸出手/讓我們捂住冬天的體溫/維繫人心沙漠流逝的水分……”
那聲音似曾相識,如在幽谷迴響。細看她們的面容,就像四胞胎姐妹花,赫然都長著夜雨博客頭像照片的模樣:眉若遠山含黛,眼似秋水橫波,唇角微微上揚,仿佛藏著永不凋零的笑意。“夜雨!”我下意識地伸手,卻被丈夫的呼喚拉回現實。“在發什麼呆呢?該做午飯了。”他的聲音帶著煙火氣,眼前的幻象如晨霧般消散,只剩牡丹在陽光下輕輕顫動,花瓣上的水珠折射出陽光的七彩光暈。《幾許》的樂音不知何時又響起,旋律依舊悠揚。
或許,那只是思念凝成的幻境,但夜雨帶給我的溫暖與感動,卻在現實裏更加真實。在這個快節奏的時代,我們像兩顆偶然相遇的流星,因文字而交匯,因懂得而相惜。她教會我,即使在寒冷的冬夜,也要相信掌心的溫度;哪怕身處荒蕪的沙漠,也要守護心靈的綠洲。
“伸出手/捂住冬天的體溫/這種感覺真好/像每一朵雪花都飄落揚起的掌心/像每一顆露珠都餵養花開的聲音”,仿若有人在我耳畔吟誦夜雨的詩句,聲音柔和,詩意幽遠。我們的友誼,就像永不熄滅的星火,在墨色星河裏,續寫著屬於我們的鳶尾信箋,讓每個平凡的日子,都綻放出詩意的光芒。當暮色再次降臨,收音機裏的《幾許》還在迴圈,而我知道,遠方的某個窗口下,必定有一盞燈與我同亮,在文字的國度裏,我們的故事永不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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