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付令

付令

在被戲稱為“避暑之都”的城市裏，夏天從來不是季節，而像是一場極限生存挑戰的全民狂歡。當外地遊客盯著商場大螢幕上的藍字“歡迎寶子們來避暑，23℃——”，總有本地人默契地期盼著，等待遊客看向那個優雅的螢幕轉角，長長的連接線後藏著用紅色字體標注的最高溫度：“40℃+”，仿佛連字體都開始冒汗。這簡直是一種行為藝術。

天氣再熱，也擋不住遊客們的熱情。網紅景點，隨著溫度升高，遊客數量不減反增。赤腳走上跨江大橋的玻璃觀景臺，享受一把足底免費按摩。總有媒體做路面煎雞蛋的實驗，故意混淆地表溫度和百葉箱溫度的區別——實在沒寫的，就別寫了。懸崖邊的吊腳樓建築群依舊人擠人。賣冰粉涼蝦的小販都進化出了邊際貢獻的市場行銷思維：“第二碗起半價，第三碗送藿香正氣水。”

防空洞是傳統的避暑神器，當路面溫度能把鞋底熔出時尚品牌同款洞洞時，地下二十米的牌局正酣。這裏，巷道阡陌縱橫，飲水、電視、書報、WIFI都是免費的。在一個岔道，火鍋店直接把“天然中央空調”寫進招牌。大叔們穿著短褲光著膀子，在二戰時工事裏涮毛肚，喝著冰啤酒。靠牆那位，眼皮都不抬，筷子穩准狠地撈出麻辣牛肉片，“嘶哈”一口，連連呼爽。冰啤酒的泡沫順著杯壁滑落，仿佛也在冒汗。

地鐵站算是近年來新開闢的免費避暑山莊。穿汗衫的大爺和穿漢服的小姐姐在站廳裏和諧共處，志願者和商家給蹭空調的市民發扇子。角落裏的張孃孃，自帶的小馬紮磨得油亮，不緊不慢搖著豁了邊的蒲扇。有對情侶因為搶插座吵架，結果被圍觀群眾起哄“親一個就和好”，瞬間兩人都繃不住了，很快和好了。

地面上的市政設施學會了黑色幽默。公園黑色長椅標注“小心燙傷”，公交站的噴霧系統帶來絲絲涼爽。傳統的方式是坐在黃桷樹下，喝上一大碗老蔭茶。而今，空調房裏，辦公、休閒、喝咖啡則請自便。而真正的孤勇者，永遠是那些站在正午的太陽底下，對著九宮格火鍋說“微辣就行”的外地朋友。這位小夥子白T恤已經濕透貼在了背上，臉頰紅得像熟透的蝦子，連鼻尖上都掛著汗珠。只見他嘴裏含糊不清地對本地朋友感歎：“服了，真服了，你們這兒的微辣，夠勁！”老闆貼心地送來氣泡冰粉，冰火兩重天讓人印象深刻。

傍晚，江邊散步，吹吹江風，聽聽汽笛聲。登高望遠，鳥瞰城市夜景，夜幕降臨後看星空、燈火、江水相互輝映。吃燒烤，擼串，小龍蝦、涼粉、涼糕，應有盡有。胃口不好，泡菜拌豬耳朵、豆幹、黃瓜一定讓你胃口大開。其實，人和烤肉之間只差一撮孜然。

當你發現單軌穿樓時乘客都在拍口吞列車的照片——那一定是什麼魔力讓人亢奮；當火鍋店排隊號碼牌突破三位數——恭喜你，終於參透了夏季的終極法則：越熱越要沸騰，越燙越要紅火。畢竟，連太陽都是老火鍋底料，怕什麼高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