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不開嘴／唐勝一

唐勝一

老街深處拐個彎，有間沒掛招牌的小飯館，包廂裏冷氣開得足，一桌子人正喝到興頭上，門便“吱呀”被推開道縫，鑽進來個氣嘟嘟的白髮老頭，令在場人吃驚不小。老人家腮幫子鼓得像含了顆糖果等物，剛要吭聲時，卻被主位上的人搶先站起來說話：“大舅，您咋來了？”

右手邊的王老闆聽得又是一驚，猛地扭頭，眼鏡差點滑下來：“牛局，這是你舅？哎呀朱爺，實在對不住，我眼瞎沒認出來呢。”同時的慌忙欠身，“以前的事就暫不提了，您還在我公司幹著，往後我會多照應的。”說著就起身挪屁股，要給朱爺讓座位。

朱爺不敢，其手擺得像撥浪鼓，臉上還有點發僵。牛局則笑了：“大舅您就坐吧。我在這兒，這第二把交椅您不坐，誰敢坐啊？”

喝了外甥和王老闆敬的酒，朱爺拽著牛局往空包間走，聲音壓得低：“我來是找王老闆要工錢的，都欠八個月了。你倆熟，幫我說句話唄，省得我磨嘴皮子。”牛局拍拍他肩膀：“大舅請放心，一分不會少的。但這場合，我咋好開口嘛？吃人的嘴軟是不？您桌上也別提，過後我替您說。”

朱爺心裏七上八下，終究還是信了外甥。回到桌上，他臉面堆著難堪的笑，跟人碰杯，夾菜時筷子都帶著點抖呢。他散席往家走的路上，王老闆席間的話兒就一直在他的腦子裏打轉。“牛局放心，這工程我肯定弄好。我知道您上心，我絕不給您添堵。”啥意思？朱爺反反復複也琢磨不透。

到家時，朱爺腳步有點不聽使喚地東倒西歪。老伴迎上來扶住，且撇著嘴：“看來是工錢沒要著，又喝貓尿了？”“不是，”他擺著手，“跟春華外甥呢，還有王老闆一起喝的。”“那沒讓外甥幫你說說？”“我講了，他不肯。”他大著舌頭，還費了勁兒向老伴透露，巧了，春華外甥正管著王老闆這工程哪。“真的？”他沒回答。但是，精明的老伴已從他眉毛上揚的細節裏得到了肯定，因而接著說，“好好好，王老闆那工程歸春華外甥管，那我明天就找春華說去。”

朱華似醉沒接話，滿腦子裏嗡嗡響，像是睡不著覺了。工地上的工友們常在私下裏議論：“王老闆不是真老闆，頂多算個跑腿的，這工程真正的老闆啊，聽說是上面一個領導幹部呢。”他越想越怕，外甥春華，莫非就是他們說的那個真正的老闆？

到了後半夜，朱爺猛地推醒老伴，聲音發顫：“別去找春華。他答應我了，會幫我的。你去了，不光沒用，怕是，怕是要壞事。”“我去為什麼會壞事？”他極不耐煩地告訴老伴:“別問為什麼？我也講不出所以然，只是憑感覺。你就信我一次吧，別去煩春華。”

老伴看眼窗外斜斜照進來的月光在地上拖出長長的影子，欲張嘴說點什麼，卻沒有說出聲，側轉身子面朝床內牆壁發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