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廠長理髮（外一篇）／唐勝一

唐勝一

新招的年輕司機開著車，載著乙廠長在街上轉了半天。接連瞅了好幾家理髮店，不是嫌燈光晃眼，就是嫌音樂太吵，乙廠長眉頭皺得像團紙，沒一家入得了眼。直到拐進一條深巷，他朝一家巴掌大的理髮店瞥了眼，突然抬手：“就這家。”

司機先一步跨進店，徑直往靠窗那張椅子坐下——椅旁正倚著個穿藍布圍裙的年輕理髮員，睫毛彎彎，髮梢沾著點碎髮，倒比街面那些花哨店子的姑娘順眼。乙廠長看著司機，長臉一沉，嗓子像卡了沙粒：“沒規矩的東西，我還沒坐呢。起來，給我去倒杯水。”

隔壁椅子旁，圍著灰布圍裙的中年理髮員連忙擺手：“小帥哥來這邊坐，水我去倒，剛燒好的。”

推子嗡嗡響時，乙廠長的脖子像安了轉軸，兩只小眼睛黏在年輕姑娘身上。從她泛紅的臉蛋滑到鼓囊囊的胸脯，再到裹在牛仔褲裏的細腰，連褲腳露出的腳踝都沒放過。姑娘轉到他身後調推子，他竟梗著脖子用餘光追，仿佛姑娘腳趾甲上那點淡紅甲油，能勾走他的魂。直到瞥見鏡子裏的影像，他喉嚨裏“咕”地響了聲——鏡中姑娘的臉嫩得像能掐出水，胸脯隨著呼吸輕輕顫，牛仔褲繃著的屁股滾圓，兩條腿又直又長。他盯著鏡中風景，嘴角快咧到耳根。

“老闆，去沖水了。”姑娘的手在他肩上輕拍了下。乙廠長才猛地回過神來，忙不迭點頭：“好好好。”

修面時臉對臉，乙廠長心裏的算盤打得劈啪響。鼻尖快碰到姑娘的髮梢，他偷偷吸了口氣，正想咂摸點香氛味，突然“哇”地幹嘔兩聲，臉扭向一邊，含糊道：“中午吃錯東西了，反胃。”

姑娘停了剃刀：“還剃嗎？”他手一指司機：“你先去給他沖水，讓那位大姐來剃吧。”

等中年理髮員修完面，乙廠長又朝年輕姑娘招手，晃了晃手裏的百元票子：“美女，給我按按頭。”“我們沒這專案。”姑娘往後縮了縮。

中年理髮員在她後背捅了下，嗓門亮堂：“傻丫頭，有錢不賺嗎？去按，這錢全給你。”

乙廠長眯著眼笑：“就站後頭，按按頭、肩膀就行。”

姑娘的手搭上他肩膀時，乙廠長猛地睜大眼，死死盯著鏡子——鏡裏映著姑娘微蹙的眉，還有她垂在他肩頭的一縷碎髮。

司機納悶了，真不知乙廠長葫蘆裏賣的什麼藥啊？

◆萬萬不能
倩倩揣著大學畢業證剛進家門，就往包裏塞東西：“媽，我回鄉下去看奶奶。”

“我和你爸都要上班，沒人陪你。”

“我自己能坐車。”

山路難走，得轉幾趟車，火車、公車、客運汽車都坐遍，最後還要爬四裏多泥濘的山坡。媽攥著她的手，反復叮囑：“路上機靈點，萬萬不能扶摔倒的老人，萬萬不能幫人提東西，萬萬不能給陌生人指路，萬萬不能借手機給外人打電話，總而言之，別管閒事，免得被訛。”

倩倩點頭：“知道了。”

一路順當，直到步行上山時，天突然潑下大雨。她撐開媽塞的傘，踩著滑膩的泥路挪步。突然聞聽前方坡道“叭嘰”一聲，只見一位老奶奶仰面摔在泥道上，“哎喲”地哼著。

倩倩心裏“咯噔”一下，媽說的“不能扶”猶在耳邊響著。她咬咬牙，低頭繞路，假裝沒看見。

推開老家虛掩的木門，倩倩喊：“奶奶，我回來了！”

屋裏靜悄悄的，沒半點回音。她找遍房間都不見人。撥通奶奶電話，鈴聲在空蕩蕩的屋裏響，是奶奶忘帶了。她猛地想起，剛下客運汽車時，奶奶還在電話裏笑：“乖孫女，奶奶去村口接你。”

村口？倩倩渾身一涼。剛才山道上摔倒的，難道是……

她拽個鄉親往村口跑，泥道上躺著的果然是奶奶。老人渾身濕透，氣息微弱。倩倩撲過去：“奶奶——”

她抖著手打電話：“媽，我聽你的，繞開了摔倒的老人，可那是奶奶啊！她在雨水裏躺了半個多小時，快不行了……”

媽在電話裏尖叫：“快打120，我和你爸馬上趕過來！”

倩情撕心裂肺的哭，她走向社會的第一課，太悲催太深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