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數字中的愛子之情／楊菊華

楊菊華

窗外，煙花的絢爛色彩將社區夜空徹底浸染，光影仿若生了翅膀，在夜色中悄然、無聲地穿梭。牆角的時鐘輕柔地打著節拍，電視機的聲響淪為背景音。茶几上，白瓷杯中的熱茶升騰著嫋嫋熱氣，絲絲縷縷的清香悠悠飄散。

屋內，父親、弟弟和兒子三人圍坐在桌旁，其樂融融玩著鬥地主，兒子還是新手小白，時不時被經驗豐富的外公和舅舅調侃，笑得合不攏嘴。

洗漱完畢，我剛準備睡覺，母親走進我的房間，在床邊坐下，主動找話題與我閒聊。久未相聚，我倆似乎都想趁著此刻，把這一年積攢下的話一股腦傾訴出來。交談良久，見母親絲毫沒有起身離開的跡象，我隱隱感覺她心裏有事，便開口詢問。

母親聞言，慢慢靠近，輕輕握住我的手，神色變得凝重起來，她深吸了一口氣，目光下垂，看著我們握在一起的手，然後又堅定的抬起來看著我。她說一起工作的阿姨前一天還和我們逛街品嘗美食，沒想到第二天就在回家的路上不幸遭遇車禍，經搶救無效，已經離世。“生命啊太脆弱了，世事無常”。她說，“說不定哪一天，我們也會突然面對生命的離別。”

接著，母親話鋒一轉“這些年，我辛勤工作，一點一滴地積攢了一些存款。現在，我想把密碼告訴你，萬一有點什麼，你也能知道。”

我下意識地輕拍母親的嘴唇，緊張又帶著些許責備地說：“呸呸呸，大新年的應該歡歡喜喜的，怎麼說這種不吉利的話呢？”

母親的話語讓我心中湧起一股不安和憂慮。我後知後覺的想起，原來兩年前父親的舉動，背後隱藏著深意。那時，他告訴我年紀大了，銀行對老年人的存款有了限制，他希望我能用自己的身份證幫他存錢，當時，我誤以為父親只是擔心母親不善管理財務，讓我代為操作，便沒有多想，欣然答應了。原來父母在歲月流逝中，默默地為未來做著打算，我卻對此真的疏忽了。父母對我的愛，始終如一，他們不僅愛我，還連帶愛著我的孩子和愛人。

想起那年過年，除夕前一天晚上10點，我才踏上歸程，一路奔波，到家時已然淩晨三點。推開門，屋內暖黃的燈光下，母親滿臉倦容卻笑意盈盈，桌上擺滿了精心烹製的飯菜，原來她一夜未眠，只為等我們團圓。覺得母親是沒苦硬要吃苦，每年她總是這樣不睡覺，怕她等我們，所以提前告訴她，早點休息。但是她還是固執的等我們。為了讓她以後不要等我們，我和老公還有兒子約好誰都不要吃，如果這次吃了，下次母親還是會繼續這樣。這次不吃下次她就不等了。甚至和母親說，明年不告訴你哪天回家，這樣你就不會熬夜等了。現在想來我當時是多麼的殘忍。我應該具備被愛的能力，應該開心的接受讓她開心的。我也應該有愛人的能力，我可以白天出發回家，這樣母親就不用擔心不用熬夜了。我甚至可以提前幾天回家的。

而他們在細碎的時光裏，把愛折疊成數字，在時光的褶皺裏埋下伏筆。他們給我的太多，每一份關懷都顯得那麼自然而然，讓我在不知不覺中習慣了他們的付出。每次回家他們總是在廚房裏忙碌，每次晚歸，他們總是熬夜等待，每次離家時大包小包的吃食，都是愛的痕跡。如今回想，那些無數次說出口的“謝謝”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窗外，煙花漸息，餘溫在玻璃上折射出一圈圈光斑。牆角的時鐘滴答作響，似在細數歲月。白瓷杯中的熱氣，如同兒時灶膛的炊煙，悠悠縈繞。我調暗燈光，在淡雅光暈裏，淚水悄然滑落，滴入杯中，分不清是茶水太燙，還是心間酸澀。我端起茶杯，將那份混合著淚水與清香的暖意，連同父母那份沉甸甸的的愛，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