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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5-11-16 | 台灣好報

冬天的第一場雪/賀源

冬天的第一場雪/賀源

賀源

老周發現下雪時,是淩晨四點半。

他像往常一樣醒來,披衣走到窗前。外面不再是熟悉的夜色,而是一種柔和的、泛著微光的白。雪花還在飄,不大,但綿密。

他靜靜地看了幾分鐘,然後轉身走進廚房。水壺發出的聲響在寂靜中格外清晰。他給自己泡了茶,坐在餐桌前,慢慢地喝。

老伴在世時,總會在這個時候醒來,陪他坐一會兒。他們會小聲說話,怕吵醒還在睡夢中的兒女。三年前她走後,這個習慣就只剩他一個人保持了。

茶喝到第二杯,老周做出了決定。

他穿上那件穿了十年的羽絨服,圍上女兒織的灰色圍巾,戴上手套。在門口換鞋時,他猶豫了一下,選了那雙鞋底齒痕深些的靴子。

樓道裏的感應燈應聲而亮。推開單元門,一股清冽的空氣迎面撲來。雪比他在窗口看到的要厚,已經沒過了鞋底。

街上還沒有行人。路燈的光線透過飛舞的雪花,在潔白的路面上投下溫暖的光暈。老周慢慢地走著,聽著腳下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這個聲音讓他想起很多年前,他牽著女兒的手送她去幼稚園。也是這樣一個雪天,女兒穿著紅色的小靴子,每走一步都要故意用力踩一下,就為了聽那個聲音。

“爸爸,雪為什麼會叫啊?”女兒仰著頭問。

他答不上來,只好說:“因為它被踩疼了。”

女兒就哭了,再也不肯往前走,非要他“把腳印擦掉”。

老周的嘴角微微揚起。這些記憶像藏在積雪下的種子,平時想不起來,一旦雪落了,就悄悄地冒出頭來。

他繼續往前走,在第一個十字路口右轉。這條小路更安靜,兩旁的梧桐樹枝上積了雪,偶爾有雪團落下,發出撲簌的聲響。

路的盡頭是那個小公園。平常這裏總有鍛煉的老人、玩耍的孩子,現在卻空無一人。長椅變成了一張張白色的長桌,滑梯成了巨大的奶油蛋糕。

老周在第三張長椅前停下。這是他和老伴最喜歡的位置,春天看花,夏天乘涼,秋天賞葉,冬天觀雪。

他用手套拂去椅面上的積雪,坐了下來。

雪還在下,落在他的肩頭、帽子上。他摘下一只手套,伸手接住幾片雪花。它們在他的手心裏迅速融化,變成細小的水珠。

“老了老了,反倒學會浪漫了。”他自言自語道。

要是兒女看見他這樣,准會說他。上次他獨自在雨中散步,就被兒子說了一通。可他覺得自己還沒那麼老,還能享受這些簡單的樂趣。

遠處傳來掃雪的聲音。應該是環衛工人開始工作了。

老周站起身,繼續他的行走。他拐上另一條街,這裏的雪已經被清掃出一條窄窄的小道。他小心地走著,避免滑倒。

路過一家早餐店,裏面亮著溫暖的燈光。老闆正在門口鏟雪,看見老周,笑著打招呼:“周老師,這麼早啊!”

老周點點頭:“雪景好看,出來走走。”

“是啊,今年的第一場雪。”老闆繼續鏟著雪,“一會兒忙完了,我也得好好看看。”

老周繼續往前走。天色漸漸亮了些,街道開始蘇醒。有車輛緩慢駛過,輪胎壓過積雪,發出濕潤的聲響。幾個孩子興奮地跑過,手裏攥著雪球。

在一棵老槐樹下,老周看見一只麻雀在雪地裏跳躍,留下細小的爪印。它不怕冷,時不時啄食著什麼。

老周站在那裏看了很久,直到麻雀飛走。

他轉身,開始往回走。來時的腳印已經被新雪覆蓋了一半,模糊不清。但他記得路,記得每一個轉彎,每一個路口。

回到社區時,天已大亮。鄰居家的孩子在空地上堆雪人,胡蘿蔔做鼻子,扣子當眼睛。

“周爺爺早!”孩子們向他打招呼。

“早。”老周笑著回應。

他站在單元門口,跺掉鞋上的雪,又拍打了幾下身上的雪花。樓道裏的暖意包裹了他,眼鏡片上瞬間起了霧。

回到家,他脫下外套,重新泡了杯熱茶。站在窗前,他看著外面的雪世界。街道上的行人多了起來,車流緩慢移動,世界恢復了往常的喧囂。

但那段獨屬於他的雪路,安靜地留在了這個清晨的記憶裏。

他想著明天如果還下雪,他還會出去走走。也許換一條路線,看看不同的風景。畢竟,冬天的第一場雪,一年只有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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